当盟友变成必须用“金钱”与“鲜血”买单的交易对象，韩国该如何自处？韩国刚经历一场政治浩劫：前总统尹锡悦因去年戒严失败面临叛乱罪审判，新上任的李在明政府则在美国总统川普的逼迫下，被迫在中美之间选边站。为了安抚反复无常又充满嫉妒心的川普，韩国不得不掏出 3,500 亿美元钜额对美投资，甚至与美合作、转向拥核自保。

《经济学人》在〈How to survive abandonment by America〉一文中犀利指出，美国的保护承诺依然摇摇欲坠，韩国只能在严酷的地缘政治中，重新寻找不被大国牺牲的生存法则。

川普的索求：不只要钱，还要鲜血与选边站

从东亚的视角来看，美国是一个有“承诺障碍”（commitment problem）的伙伴：对亚洲盟友的要求越来越多，给予的承诺却越来越少。东亚各国的政府苦思如何避险，避免遭到“川普式的抛弃”（Trumpian abandonment）。遗憾的是，今日的美国既反复无常又充满嫉妒心。《经济学人》就举出了美国对数十年的老盟友韩国提出的一连串“单方面要求”——

川普的特使传递了一个清晰且残酷的信息：美军的战机、船舰与部队不会永远驻留在此当保母，亚洲盟友必须为自身安全承担更多责任。紧接著，这些特使又警告伙伴们不得与美国的竞争对手——中国，建立更深厚的关系。

首先，是商业上的勒索。为了躲避川普的惩罚性关税与怒火，亚洲盟友必须宣示美国是其贸易与科技的“首选伙伴”，并且用“对美投资”来展示这项决心。日本已承诺分年投资美国 5,500 亿美元；韩国则同意投资总计 3,500 亿美元——这笔天文数字相当于韩国 2024 年 GDP 的 19%。

除了金钱，美国要的还有鲜血。华府已明确告知韩国官员，一旦美中军队在具有经济战略价值的地点——从台湾海峡到南海航道——爆发冲突，韩国将“不被允许置身事外”。这意味著韩国可能被迫直接卷入美中军事对抗。

美国国防部长赫格塞斯与韩国防长一起校阅驻韩美军。（美联社）

“弃中”共识：李在明的务实转向

韩国内部正处于极度分裂的状态。国家仍试图从一年前保守派总统尹锡悦发动的未遂政变中复原。尽管如此，左右两派的温和人士却在一件事上达成了罕见共识：虽然韩国承担不起疏远中国的代价，但与中国走得太近是“高风险、低回报”的赌注。

由于中国先前因韩国部署美国的萨德（THAAD）飞弹防御系统，而对韩国实施商业制裁，加上在附近争议渔场的持续霸凌，韩国民间的反中情绪高涨。这迫使即便出身左派、过往倾向与北京友好的现任总统李在明，也不得不修正路线。他展现出惊人的务实主义：对内增加国防预算，对外则与川普达成贸易协议。 

在商业层面，面对中国竞争对手挟带低价与先进技术的双重夹击，韩国大企业已逐渐对中国市场失去热情。在川普发动的关税战逼迫下，韩国汽车制造商与科技巨头在美中市场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美国。即便如此，一位前尹锡悦政府的外交顾问仍悲观预测：“如果川普宣布将韩国排除在美国的『亚洲防卫圈』之外，我们将别无选择，只能向中国靠拢。”一位著名的进步派学者也表示赞同，并反问：“干嘛没事去激怒中国？”

同时，一位外国外交官对韩国进步派人士感到担忧，认为他们天真地想拥抱俄罗斯，希望能借此松动俄罗斯与朝鲜之间的连结；尤其朝鲜近年派兵与提供武器支援俄罗斯侵略乌克兰。该外交官认为，俄罗斯是一个破坏者，无意让朝鲜半岛变得更安全。与此同时，朝鲜正处于 35 年来最佳的战略地位。几年前还几乎没有朋友的朝鲜，如今却能在中国与俄罗斯之间左右逢源。

2025年9月3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俄罗斯总统普京、朝鲜领导人金正恩出席抗日胜利暨反法西斯大阅兵。（美联社）

打破核武禁忌，川普支持韩国“友善核扩散”

在被美国边缘化的恐惧下，韩国战略出现了历史性的转折。今年 10 月，李在明与川普在峰会上达成协议，将与美国合作建造“核动力攻击潜舰”，尽管细节仍模糊，但韩国中间偏左与中间篇右的阵营对此计划展现了高度一致的热情。

这导致关于“韩国是否应拥有核武”的争论从政治边缘进入主流讨论。首尔外交圈盛传，川普阵营对于盟友的“友善核扩散”（friendly nuclear proliferation）出乎意料地持接受态度——前提是这能让盟友具备自卫能力，不再像个“讨人厌的妈宝”依赖美国保护。这标志著美国长期以来反对新兴核武大国出现的立场，发生了根本性的决裂。

然而，进步派学者认为，川普政府错估了美国的利益。他质问，美国凭什么认为拥核后的韩国还会乖乖听命于华府？更糟的是，一旦韩国拥核，日本甚至台湾都可能被迫跟进，引发不可收拾的亚洲军备竞赛；与此同时，中国、俄罗斯与朝鲜也将借机扩大自身的核武库，区域安全将陷入恶性循环。

末日生存指南：当美国“已读不回”，只能拥抱宿敌日本？

首尔的战略家们正在推演各种“地狱剧本”：美军撤离、核保护伞消失、川普与金正恩签署和平协议并默许朝鲜保留核武，以及胆大妄为的中国借机挑战韩国主权。

一位前韩国大使指出，韩国历史上将首次面对一个“有急事时可能不会接电话”的美国。他呼吁国家必须寻求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建立更紧密的关系，而首选就是日本。在他看来，如果日韩能克服日本侵略与殖民统治的痛苦记忆，两国其实面临著一模一样的共同难题：人口老化、供应链脆弱、对中国的恐惧，以及对美国的失望。 

这是给黯淡时代的一条精明且具建设性的建议：如果韩国必须独自前行，最好能有良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