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中的英国 | |
www.wforum.com | 2025-05-21 19:14:27 阿隆随录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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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特别军事行动。英国首相约翰逊即刻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电话并表示,希望乌克兰能够抵抗,英国不会袖手旁观。约翰逊随后向英国人民发表讲话称:“我们的使命非常清晰,即在外交、政治、经济以及最终在军事上,必须让普京这种可怕而野蛮的冒险行动以失败告终。”打败俄罗斯成为当前英国外交事务中的首要目标,最直接有效的做法是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英国政府称,2022年英国援助乌克兰共花费了23亿英镑,是世界第二大、欧洲第一大捐助国。英国政府对俄乌冲突反应强烈,主动参与其中,但忌惮俄罗斯报复和战事扩大,不愿直接兵戎相见,坚持把冲突控制在乌克兰境内。 那么,英国政府的对俄政策和积极援乌抗俄的原因是什么?本文将阐释英俄关系变化的内在动因,分析俄乌冲突爆发后英国的对俄政策,纠正英国对外政策是美国政策副产品的错误观念,探究英国干涉俄乌冲突的真正目的。 一、从与俄合作到对俄斗争 (一)特工被杀成为英俄合作转折点 近代以来,英俄作为欧洲主要大国,双方的对外政策共同塑造着欧洲政治格局。1553年,俄国沙皇伊凡四世接见前来莫斯科的英国探险家钱塞勒。1556年,俄国向英国派遣第一任大使,两国正式建立关系。在过去近500年的交往中,英俄既有生死对抗,也有紧密合作。英国在19世纪初的拿破仑战争、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和21世纪的反恐战争中与俄并肩作战,但也在19世纪中叶的克里米亚战争、20世纪的冷战、当前的俄乌冲突中将俄罗斯视为敌人或对手。有学者指出,英俄合作是真实的,然而一旦共同危险消除,两国便格外关注各自利益。实际上,英国对自身安全的感知不断发生变化,致使其对俄罗斯的定位出现巨大差异,敌友划分是英俄互动的结果。冷战结束后,美国、西方国家与俄罗斯之间的利益争夺有所缓解,经济全球化促使国家间加强合作。在此情形下,英俄之间的矛盾逐步缓解,双方开始尝试接触。 “9·11”事件发生之后,英俄之间出现了合作的机会。2002年,英国首相布莱尔推动建立北约-俄罗斯委员会(NRC),认为“俄罗斯、北美和欧洲面临着很多相同挑战并享有很多相同目标。英国人民不惧怕俄罗斯人民。但英俄人民都惧怕国际恐怖主义的残酷和恶行。……俄罗斯是平等伙伴,我们需要改变思维模式和制度安排”。2005年10月,普京访英并参加“眼镜蛇”(COBRA)应急委员会会议,成为出席英国这一安全机制的首个外国领导人。至此,英俄间政治互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英俄加强安全合作,共同打击恐怖主义,选择全面合作模式,力图使双方收益最大化。 若英俄双方都把国际恐怖主义作为主要威胁,它们之间的安全问题则变得次要。但英俄在加强合作的同时,信任赤字也在增大。2006年11月,英籍前俄罗斯特工利特维年科在伦敦中毒身亡。首相布莱尔表示,对此事的调查“没有外交或政治障碍”。但调查并未升级到国家安全层面,而是针对某一涉事人员的调查。2007年6月布莱尔刚一下台,英国政府便下令驱逐4名俄罗斯驻英外交官,以示对俄罗斯拒绝引渡“凶手”卢戈沃伊的不满。俄罗斯随后采取对等措施驱逐英国外交官。英国切断与俄罗斯安全机构的联系,双边关系虽是短期的“迷你危机”,但因双方未及时解决对方关切和出现严重信任问题,英俄关系模式开始从合作走向对抗。 矛盾在英俄之间形成并逐步升级。对英国来说,利特维年科是英国公民,在伦敦被外国特工“杀害”,不安全感迅速上升。更重要的是,利特维年科死于放射性元素“钋210”中毒,英国政客和民众无法接受放射性物质在国内出现,社会恐惧陡然增强。英国政府的首要责任是加强安全,保护民众,因此必须对俄罗斯作出强烈回应。俄国政府无法满足英国的“引渡”要求,因为俄罗斯宪法禁止这样做,更何况这是英国单方面的指责。英国政府无法向民众交代,只能采取驱逐外交官的方式示强,而俄罗斯不得不对等反击。 2010年保守党执政后,英国决策者感到俄罗斯严重影响到英国民众的人身和国家安全,英俄关系进一步从合作走向对抗,因为“追求安全的国家会发现,合作政策的危险要大于竞争的危险”。英国政府必须认识到对俄合作的危险,有责任制定一套有效对付俄罗斯的方案。 (二)俄罗斯公投逻辑破坏英式民主 全民公投是一种直接民主形式,虽然选民群体存在“没有批判精神、轻信、易怒并且头脑简单”等弊端,但21世纪初英国等欧洲国家都在广泛使用全民公投来提升民众的政治参与力度。冷战结束后,俄罗斯开始向西方体系和规则看齐,但英国对俄罗斯使用规则的手法不满意,认为俄罗斯是在破坏国际规则和惯例,威胁到了英国的国家安全。 2014年3月11日,克里米亚宣布独立,举行公投后于18日正式脱乌入俄。英国首相卡梅伦在克里米亚公投前就宣称它是“非法的”,在公投发生后表示它是在俄罗斯“枪炮威胁下的公投闹剧”。英国极力反对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国内正在开展有关苏格兰是否独立的公投。英国政府担心事关国家安全的苏格兰公投有可能因此被搅乱。为避免人们把克里米亚公投和苏格兰独立公投视作同类,英国政府急速澄清,通过五个问题把二者区分开来。庆幸的是,当时距离苏格兰公投还有半年,英国政府有足够的时间消除克里米亚公投的负面影响。 英国首相卡梅伦在克里米亚公投当天发表声明说:“普京总统企图将克里米亚纳入俄罗斯版图的行为是对国际法的公然破坏,并且让整个欧洲大陆的人们不寒而栗。英国需要稳定安全的国际秩序。这种秩序依靠一套规章制度作为保障。”在英国看来,自己信赖的国际规则被俄罗斯破坏了,自身的不安全感增强,需要采取措施应对。2014年4月,英国外交大臣黑格在议会指出,“英国国家利益在于自主的民主乌克兰,在于基于规则的国际体系。出于这两点考虑,现在需要进一步采取措施,让俄罗斯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英国对俄罗斯实施经济制裁和人员制裁,并把俄罗斯从G8中剔除。 俄罗斯在克里米亚的行动让英国重新审视过去及未来的对俄关系。利特维年科案再次成为焦点,内政大臣特蕾莎·梅于2014年7月宣布对其进行公开调查。2016年1月发布的《利特维年科调查报告》指出,“卢戈沃伊毒杀利特维年科之时可能受俄罗斯联邦安全局(FSB)的指示,……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杀害利特维年科的行动可能是经帕特鲁舍夫先生和普京总统批准的”。英国政府的调查结论直指俄罗斯总统普京。 英国还对来自俄罗斯的威胁进行全面审查,2020年英国议会情报与安全委员会(ISC)发布的《俄罗斯报告》认为,“俄罗斯对2014年苏格兰独立公投开展了影响活动”。英国怀疑俄罗斯的行动动机,把俄罗斯看作英国内政的干涉者、制度的破坏者、安全的威胁者。《俄罗斯报告》还认为,“国外势力对我们民主进程的干涉,无论成功与否,都不能当儿戏,……任何对民主的威胁必须被视为严重的国家安全问题”。俄罗斯运用公投对乌克兰采取行动间接威胁到英国的国家安全,英俄关系自此深陷困境。 (三)英国国内对俄罗斯威胁的感知不断上升 2018年发生的前俄罗斯间谍斯克里帕尔中毒案令英国最直接地感受到安全威胁。2018年3月4日,斯克里帕尔和女儿在索尔兹伯里市的公共场所中毒昏迷,经及时救治幸免于难。2018年3月12日,首相特蕾莎·梅向议会下院做口头陈述时表示,斯克里帕尔所中的毒是俄罗斯研制的“诺维乔克”军用级神经毒剂,若俄罗斯不作出合理的解释,英国政府便认定“这次行动是俄罗斯对英国非法使用武力”。俄罗斯态度强硬,英国政府认为,“俄罗斯极有可能对这次鲁莽卑鄙行动负责”,并采取措施应对“俄罗斯的侵略”。因利特维年科中毒案在英国人心中挥之不去,英国政府认为俄罗斯必须对此负责。 此后,英国政府下令驱逐23名俄罗斯外交官,中止英俄高层接触,要求禁止化学武器组织到英国调查,与美、法、德一起发表四国联合声明,联合七国集团外长发表声明,寻求北约和欧盟支持,紧急立法打击敌对国家在英国境内活动,冻结俄罗斯国有资产等,这些措施收到了效果。截至2018年3月28日,150名俄罗斯外交官遭到英国以外的27个国家和北约的驱逐。“俄罗斯对英国发动化学武器袭击”的论调已成定局,英国成功掀起了一波反俄浪潮,“很多国家已感到俄罗斯的恶意破坏行为”。俄罗斯强硬回击,关闭英国驻圣彼得堡领馆,禁止英国文化协会在俄活动,对等驱逐英国及其盟友的外交官。英俄在国际舞台针锋相对,双方没有降低冲突的意愿和决心。 在英国本土使用神经毒剂给民众带来严重不安全感,英国政府多次评估事发地的卫生安全状况,认为“持续存在公共卫生风险很低”,但事实并非如此。2018年6月底,英国公民查理·萝莉和道恩·斯特奇斯身中诺维乔克神经毒剂,道恩·斯特奇斯不治身亡,英国政府认为她们是毒杀斯克里帕尔的特工随意处置神经毒剂的意外受害者。2018年9月,英国政府认为参与毒杀行动的是两名隶属于军事情报局(GRU)的俄罗斯公民。2021年9月,英国政府又确认了第三名疑犯。2022年3月,英国政府正式对道恩·斯特奇斯的死亡公开调查。 诺维乔克神经毒剂事件比利特维年科案对英国影响更大,性质更加严重。在英国政府看来,这次“袭击”是俄军事情报局指挥的,属于化学武器袭击,且导致英国平民死亡,这考验着英国国防情报体系和英国政府保卫人民的能力。英国必须把俄罗斯列为首要威胁,当作重点防范对象。 英国对与俄罗斯关系的定位发生了巨大变化。在2010年英国政府发布《确保英国在不确定时代的安全》报告时,英俄之间虽出现危机,但英国还“正在与俄罗斯建立政治和安全对话机制”。2015年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与战略防御和安全评估》报告认为,“俄罗斯为了确保自认为的利益不惜到处破坏国际合作标准”,与英国存在差异,但英国试图站在俄罗斯的立场上去理解,依然愿意保持与俄罗斯的合作,“会在涉及全球安全议题上寻找与俄合作和接触的方法”。2021年,英国政府发布《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明确了对俄罗斯立场,把其看作英国“最严重的直接威胁”,并宣称“在两国关系改善前,英国会积极阻止和抵御来自俄罗斯的各种威胁”。 英俄合作不复存在,对抗成为主流。英国动用国家机器和利用国际机制全力抗击俄罗斯,目标是确保不在俄罗斯威胁面前失败。正当英俄加强对抗时,俄乌冲突爆发了,英国积极支持乌克兰,设法打击俄罗斯。 二、深度介入乌克兰军事行动 (一)改变向乌克兰提供武器的属性,试探俄罗斯底线 在2014年克里米亚脱乌入俄时,英国就开始把乌克兰作为其对外战略布局的重要棋子。英国政府不承认克里米亚公投结果,决定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外交大臣菲利普·哈蒙德表示,“是否向乌克兰提供致命性武器援助是每个北约国家的自主决定。英国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但保留评估这一立场的权利。……我们的立场很明确,决不允许乌克兰武装力量崩溃”。此后,军事援助乌克兰成为英国的长期对外战略。至于是否提供进攻性或致命性武器,英国将视情况而定。 英国政府一开始向乌军提供的武器不多,且都是非致命性武器。截至2017年底,英国政府共向乌克兰提供了价值220万英镑的装备。但这只是战术试探性开始,英国正深度参与乌克兰的国防能力建设。 2016年3月,英乌两国签署了为期15年的防务合作备忘录,强调在军备上加强合作。2020年10月,在英国脱欧过渡期结束前,英乌签订了《政治、自由贸易和战略伙伴关系协定》,共同致力于基于共同价值的政治和经济合作、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对话框架、完全尊重乌克兰主权和领土完整并和平解决俄罗斯敌对行动造成的冲突、不承认俄罗斯兼并克里米亚、在安全防务领域进一步增进密切关系等12个目标。英国首相约翰逊表示,“英国是乌克兰最热情的支持者。无论在防务支持、努力维稳、人道援助还是政治问题上的密切合作,我们传递的信息都非常明确:完全致力于维护乌克兰主权和领土完整”。英乌战略伙伴关系协定是英国脱欧后积极发展对乌克兰关系的再定位,它使英国在政治、经贸、军事等领域全方位介入乌克兰国内发展进程,按照英国意志塑造着乌克兰各项改革的方向。 增强乌克兰的武装和防卫能力,使其能够抵御俄罗斯的进攻,这是英国政客们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并进一步促使英国政府长期致力于发展乌克兰的陆军、海军、空军力量。除定期派员赴乌克兰为其训练陆军人员外,英国还有意扶持乌克兰的海军力量。尤其在2014年乌克兰海军遭受重创、克里米亚总部丢失、海上力量亟待重建之时,英国政府设法帮助乌重建海军。 2020年10月,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到访英国朴次茅斯海军基地,并与英方签订了提升乌克兰海军能力的备忘录。英国有意为乌克兰建造船只。2021年6月,英国国防部、乌克兰国防部和英国军工巨头巴布科克国际集团公司签署合同,致力于向乌克兰出售导弹并整合乌克兰海军巡航平台;研发并联合生产8艘快速导弹舰;在黑海建立乌克兰新的海军主基地,并在亚速海建立新基地;向乌方提供1艘护卫舰和2艘桑当级扫雷艇。英国还向乌克兰提供17亿英镑贷款,用于购买这些军事装备。出于战略考量,英国政府对乌克兰的海军援助以防守性武器装备为主。 2021年12月,英国政客密切关注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边境集结的情况,他们讨论局势变化,并考虑向乌提供防御性武器。2022年1月17日,英国国防大臣华莱士在议会下院确认,英国正在向乌克兰提供轻型反装甲防御武器系统,这些武器是短程的、战术性的,而非战略性的,如果俄罗斯坦克入侵乌克兰,它会成为防御机制的一部分。1月30日,英国政府承认已在月初向乌克兰提供了2000枚反坦克导弹并派遣了军事培训人员。此后英国政府开启武器援助乌克兰进程,不断升级武器种类和数量,从防御性武器到进攻性武器都源源不断送到乌克兰战场。 截至2022年9月,英国政府向乌克兰送去了1万余枚反坦克导弹、近200辆装甲车、2600枚反结构弹药、10万发火炮弹药、300万发轻武器弹药、28门自行榴弹炮、36门轻型火炮等。 英国政府援助乌克兰军队的努力并未停止。2023年1月16日,英国国防大臣华莱士在议会下院谈到乌克兰局势时指出,英国要帮助乌克兰在下个阶段占据上风,必须在外交、经济和军事上加速对俄施压,下一步将向乌克兰提供一个挑战者2型坦克中队、AS90榴弹炮、10万发炮弹、数百枚精确打击的导弹等。英国不但自己积极向乌克兰提供进攻性武器,还拉动北约国家共同行动。2023年1月19日,英国、波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丹麦、捷克、荷兰和斯洛伐克9国在爱沙尼亚首都塔林发表联合声明,决定向乌克兰捐赠主战坦克、重炮、步兵战车等重型武器,支持乌克兰反守为攻,确保乌克兰取得战场胜利,各国分别列出武器捐赠清单。在战略战术配合下,英国对乌克兰武器援助成功实现了从防御性到进攻性的转变。 (二)通过多渠道、多方式鼓舞乌克兰战斗 英国极力避免自己的军队卷入俄乌冲突,不愿与俄军在战场上直接对抗,这一决策在冲突爆发前已经作出。2022年1月17日,英国国防大臣华莱士在议会下院表示,“实话实说,俄罗斯拥有欧洲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乌克兰并非北约成员国。在此情形下,让英国武装部队单独与乌克兰军队肩并肩作战,这不切实际”。英国不敢与俄罗斯兵戎相见,便于2月中旬撤出了所有在乌克兰进行军事培训的英国军人。 自2015年开始,英国便通过“轨道行动”(Operation Orbital)项目为乌克兰培训军事人员。这些项目起初主要集中在提升乌克兰陆军在医疗救治、后勤、军事行动规划、新兵训练等军事技能上,英国的核心战略是授之以渔,在乌克兰军队中“培训培训者”。截至2022年1月,首相约翰逊称英国已培训了2.1万名乌克兰军人。注重训练和提升乌克兰军人的素质,让其在战场上能抵抗俄罗斯的进攻,这是英国的既定策略。 据估计,俄乌冲突爆发前,乌克兰有现役军人19.66万人,预备役90万人,而俄罗斯现役军人90万,预备役200万人。起初在这场非对称性冲突中,英国虽竭力武装乌克兰,但并不认为其能抵抗俄罗斯的进攻。英国首相约翰逊曾向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提供庇护,但泽连斯基不愿离境。从英国快速把自己国家的军事人员撤出乌克兰并为泽连斯基提供庇护的事实可见,英国起初认为俄罗斯可能占领基辅,乌克兰政府会垮台。后来形势出现变化,俄罗斯并未击败乌克兰。此刻,英国再次树立起鼓舞乌克兰人民战斗的决心。 2022年4月9日,首相约翰逊访问基辅,除了给乌克兰送去援助以外,更重要的是表达“英国将在这场持续的斗争中坚定不移地与乌克兰人民站在一起,并将长期参与其中”的立场。在乌克兰看来,英国首相是俄乌冲突爆发后第一位访乌的G7领导人,这意味着“民主联盟”正在加强。2022年6月17日,约翰逊再次到访基辅,表达英国对乌克兰的支持,赞扬乌克兰军队的勇气和英雄气概,承诺继续向乌提供武器。2022年8月24日是乌克兰独立日,英国必须到场。约翰逊第三次访乌,带去了2000架价值5400万英镑的先进无人机和弹药,并表示,“过去6个月,英乌肩并肩作战,支持这个主权国家抵御野蛮和非法入侵者,……英国与乌克兰同在,你们能够获胜,也必将获胜”。 特拉斯担任首相后延续约翰逊政府的援乌抗俄路线,虽然在其短暂的首相生涯中未来得及访问乌克兰,但她是坚定的反俄者。苏纳克上任后继续支持乌克兰,他于2022年11月19日访问乌克兰,除带去5000万英镑的军事装备外,最主要的是传达英国新政府的立场。苏纳克承诺,“英国及其盟友会继续支持乌克兰进行战斗”。 英国首相的频繁访问鼓舞了乌克兰人的斗志,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也深刻体会到了英国政治家丘吉尔下达作战令时的感受,找到了“勇气如何引领你度过最难以想象的困难、并最终让你获胜的感觉”。英国还关注乌克兰人道主义危机,接收并安置乌克兰难民。2022年3月以来,英国政府开通三种签证渠道让乌克兰人到英国避难,允许其在英居住3年。截至2023年3月7日,英国收到了27.52万乌克兰人的申请,其中16.57万人已抵英。通过人道主义救援,英乌人民之间的感情得到加强。虽然英国军队并未直接参战,但英国政客们以各种形式鼓励乌克兰人抗击俄罗斯的进攻,乌克兰战场形势的变化经常成为英国议会讨论的主题。 (三)与乌克兰共享情报并公开披露,通过宣传打击俄罗斯 英国重视信息战,加强军事情报创新工作。英国国防部加大对俄乌战事的披露力度,使俄罗斯军事行动透明化,在情报和信息上大力支持乌克兰。2016年3月,英国与乌克兰签署的防务合作备忘录中纳入了“在潜在威胁方面共享情报”的内容。这项军事情报合作表明,英国有意向乌克兰表达对抗俄罗斯的决心。俄乌冲突爆发前一个月,英国就推算出俄罗斯有可能攻击乌克兰的结论,因此公开向乌克兰派送反坦克导弹。英国武装部队国务大臣詹姆斯·希佩于2022年2月17日指出,“开源情报”(Open Source Intelligence)显示俄罗斯“正在为入侵做最后准备”。英国能比欧陆国家提前感知俄罗斯的军事行动,这离不开与美国的情报共享,但也证明了英国情报部门的专业能力。 随着人工智能等技术不断创新,国际社会已进入情报革命新时代,“情报再也不只是政府间谍机构的专利”。俄乌冲突见证了英美等西方国家通过情报共享成功助乌抗俄。英国早在2019年就开始整合国防力量,把原来的联合部队司令部改组为战略司令部,统筹陆、海、空、网络、太空等5大领域综合作战。英国国防部下设国防情报局,该部门在俄乌冲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它在情报共享上作出的重大变革就是解密情报信息。 间谍机构和情报部门过去习惯隐藏和掩盖情报信息,但英国国防部一反常态,公开披露俄罗斯的军事动向,把俄军队及其战略部署向全球曝光。自2022年2月开始,英国国防情报局每日都在推特等社交媒体上发布乌克兰形势的最新情报,并公布俄军进攻和军队位置示意图。不仅如此,英国情报披露的内容还涉及俄军在乌克兰的大战小役、武器型号、伤亡情况、人员补给、战略方向、战场部署等,这些情报曾经都是秘密获取且绝对保密的。而在俄乌冲突的过程中,英国也和美国一样,选择公开披露情报,开启了情报革命。 英国智库皇家三军联合研究所的研究者结合俄乌冲突的实际情况深入研究了“开源情报”与英国国家安全的关系,认为“利用开源的视野来佐证秘密渠道的见解,这让国家安全的利益攸关方更愿意提供情报,从而缩短了他们与公众的距离。从根本上讲,这增强了作为现代冲突核心领域的信息空间之重要性”。英国重视情报信息空间对于战争的重要作用,在不愿卷入战争的情况下,在情报信息空间战胜俄罗斯显得既可行又必要。这也增加了俄罗斯在冲突中获胜的难度。 俄罗斯也采取措施应对情报信息空间的困扰,故意泄露“机密”,目的是使英国披露的情报在俄罗斯“机密”的观照下成为虚假信息。因此,“虽然自由民主国家在公开场合使用情报因其更加透明而广受欢迎,但若这种做法继续下去,就必须小心风险管控”。事实上,英国非常注重情报披露技巧,如大量运用“可能”、“不清楚”等模糊性的表达,并积极利用任何可能攻击俄罗斯的机会。例如,英国在2023年3月12日发布的情报称:“2023年2月21日,在聆听普京总统国情咨文讲话的观众席上,前两排就座的是俄罗斯高级官员。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在军队服役。”虽然这条信息的真实性值得怀疑,但却起到了为俄罗斯制造矛盾与麻烦的宣传效果。 英国政府积极使用公开情报的方式打击俄罗斯,除了为乌克兰提供信息外,更重要的还包括“纠正”俄罗斯公布的“事实”,即推翻其有关战争的叙事,在英国、乌克兰、俄罗斯乃至国际社会的范围内争夺俄乌冲突叙事的话语权。“开源情报”已经构成一种庞大的信息空间,英国战略司令部司令吉姆·霍肯霍尔甚至以“社群”(Community)称之。这个社群有商业卫星、个体民众、聊天机器人、研究机构、政策分析师等各类角色的深度参与,情报制造的规模和速度呈指数级增长。但是,“开源情报”的利用也面临诸多挑战,其中最大的难题在于保证信息的准确性。一方面,敌对情报机构会提供虚假信息加以误导;另一方面,即便是上述所谓社群中出现的准确信息,情报部门跟踪调查的结果也往往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不那么重要的”。 英国人把这场俄乌冲突视为人类社会“第一场数字战争”。虽然英国未派遣军队与俄罗斯直接对抗,但却在数字信息社群中发起了情报革新,通过及时公布俄军状况,把人道主义、公平正义、法治义理等元素掺杂其中,有效打击了俄罗斯,并在国际社会达到了英国政府想要的宣传效果。 三、内外联动加强对俄经济制裁 (一)借经济制裁清理俄罗斯在英资产 英国在2014年就曾对俄制裁,也颁布了各种法律处理俄罗斯的在英资产。俄乌冲突爆发前,英国议会已制定了《2018年制裁与反洗钱法》《2019年俄罗斯(制裁)(脱欧)条例》《2021年全球反腐败制裁条例》《2022年俄罗斯(制裁)(脱欧)(修订)条例》等法案,对俄实施制裁,涉及俄罗斯183名个人和53个实体。2022年2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命令,承认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独立。2022年2月22日,英国首相约翰逊在下院宣布对俄制裁,其中包括俄罗斯5家银行和3个高净资产的俄罗斯人,并称:“这是第一波,若局势升级,我们准备好与美国和欧盟进一步实施制裁。”英国工党也全力支持对俄制裁,表示“会与首相和国际盟友一起努力确保出台更多制裁措施”。这些制裁措施随着英俄关系紧张而不断加剧,但仍有大量俄罗斯资金在英国境内流动。 英国对俄制裁的目标是把俄罗斯排除在英国这个欧洲最大的金融体系之外,进而“削弱俄罗斯的经济实力,并让普京的战争机器瘫痪”。英国议员曾言:“俄罗斯银行每年通过英国金融体系收支结算的金额不少于1460亿英镑。”为达到对俄全面制裁的目标,英国政府一方面构筑国内对俄制裁网络,另一方面也在积极推进国际对俄制裁合作。 英国通过修订制裁条例、强制实施登记制度、设立专门机构等措施对俄制裁,全面清理俄罗斯在英资产。《2022年俄罗斯(制裁)(脱欧)(修订)条例》在2022年就经过了17次修订,每次修订后,对俄制裁的范围都会相应扩大。为查清俄罗斯人在英国的土地资产,英国政府于2022年3月14日快速通过《经济犯罪(透明与执行)法案》,旨在设立一项登记制度,要求在英国买卖或转让房地产的海外实体及受益人必须到公司注册处登记,严查来路不明的财富,违法者将面临制裁。该法案于2022年8月1日生效,溯及既往,登记截止日期为2023年1月31日。此后,俄罗斯个人或机构在英国地产界无处遁形。在政府层面,英国加大机构整合力度,全面限制俄罗斯金融寡头在英资金和筹资能力。2022年3月,英国外交部牵头成立了“制裁寡头工作组”,协调其他部门制裁涉足英国金融、土地等行业的俄罗斯寡头。2022年7月,英国在国家打击犯罪调查局成立专门机构,“调查腐败精英和政治公众人物在英的洗钱活动”,目标直指在英拥有资产的俄罗斯寡头。此外,在俄乌冲突爆发初期,英国政府就把俄罗斯人在英银行的存款额度限制在了5万英镑以下。 在国际上,英国与其他G7国家、欧盟成员国等合作,动用集体力量对俄制裁。2022年2月26日,英国、欧洲委员会、法国、德国、意大利、加拿大、美国发表联合声明,决定把“俄罗斯银行剔除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系统”,实际上,早在2014年英国就呼吁过类似措施。2022年3月,英国又与澳大利亚、加拿大、欧洲委员会、德国、意大利、法国、日本、美国联合成立“俄罗斯精英、代理人及寡头制裁专班”,旨在调动国际资源,“采取一切法律手段发现、管制、冻结、扣押、(若可能)查抄或没收那些与俄罗斯对乌克兰有预谋的、非正义的和无端的入侵以及俄罗斯政权继续侵略相关的被制裁的个人和实体之财产”。英国自2014年发起对俄制裁以来,已经打造了一张国内国际联动网络,旨在削弱俄罗斯的经济实力。 英国对俄罗斯的制裁取得了明显成效。从国内层面来看,截至2023年3月,共有1550人被列入制裁名单,其中涉及全球净资产超过1400亿英镑的130余名俄罗斯寡头;超过180个相关实体遭到制裁,其中包括全球资产超过9000亿英镑的20余家银行。从国际层面来看,截至2023年3月,“俄罗斯精英、代理人及寡头制裁专班”共召开了6次多边会议,各国分享了相关制裁信息,在全球范围内对俄罗斯进行了追踪制裁,共冻结了价值超过580亿美元的俄罗斯资产,并严格限制俄罗斯人进入国际金融体系。经过内外联动,英国政府彻查并处理了俄罗斯在英财产。随着时间的推移,英国对俄制裁面越来越广,但凡给予俄罗斯帮助的国家、机构或人员都被列入制裁范围。 (二)以身示范对俄经济脱钩 英国政府非常警惕国民经济的对外依赖问题,因而采取措施避免受制于他国,以增强自身的经济韧性。欧盟是英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但英国在自己还是欧盟成员国时也在设法降低对欧盟经贸的依赖。英国从欧盟进口贸易的比重在2003年达到58%的峰值,对欧盟出口贸易的比重在2006年达到了54%的高点。此后,英国开始有意识地拓展与非欧盟国家的经贸关系。2021年,英国对欧盟的进出口比重分别降至44.7%和42%。 英国对俄罗斯产生贸易依赖的警惕性更高。2000年以来,英俄贸易总额从34亿英镑上升至2012年的161亿英镑峰值。在整个欧盟28国对俄贸易中,英国的比重与其体量不匹配。2013年,俄罗斯总出口额的57%流向欧盟国家,其中4%流向英国;俄罗斯总进口额的46.5%来自欧盟国家,其中3%来自英国。可见,英俄贸易相互依存度并不高,这为英国对俄经济脱钩提供了条件。 2014年英国发起对俄经济制裁后,英俄贸易额快速下滑。如图1所示,2016年英俄双边贸易额低于100亿英镑,此后虽有所上扬,但原因是英国从俄罗斯进口的力度增大,对俄出口一直萎靡不振。 从双边贸易结构看,英俄贸易主要集中在商品领域,服务贸易虽以英国出口为主,但比重不大。英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1年英俄服务贸易额仅为25亿英镑,其中英国对俄出口17亿,从俄进口8亿。2021年,英国从俄进口商品价值102.63亿英镑,对俄出口29.59亿英镑。 英国主要从俄罗斯进口能源,对俄出口汽车、医药等商品。2021年,英国从俄罗斯进口的精炼油、原油、天然气和煤炭合计51.67亿英镑,占从俄罗斯进口商品总额的50.3%。需要注意的是,英国自1990年以来从俄罗斯进口的化石燃料占英国国内消耗的化石燃料比重维持在较低水平,2016年达到11.5%的峰值,后逐步下降,2021年只占4.8%。2021年,德国、法国、意大利从俄罗斯进口的化石燃料占各自国内消耗的比重分别为30.5%、6.3%、23.7%。相比之下,英国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度很低。虽然,英国政客清晰地看到对俄经济制裁也会让英国付出代价,但英国下院财政委员会认为,“为帮助乌克兰抵抗俄罗斯的侵略,这绝对是值得付出的代价。然而这个代价加上当前英国的生活成本压力,会影响整个国家,对低收入家庭的影响尤为明显”。基于这样的认识,英国不顾一切地发起对俄制裁,开启全面脱钩。 2022年2月27日和28日,英国石油公司(BP)和壳牌公司(Shell)相继宣布退出与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和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Gazprom)合作的有关项目,其在俄公司的人员辞职、股权变卖、资金撤离。英国能源企业对俄脱钩意味着英俄经济全面脱离接触。 为加速对俄经济的全面脱钩,英国政府颁布法案强化政策引导。2022年4月,英国政府决定,“为了减少对俄罗斯化石燃料的依赖,英国将在2022年底前分阶段停止使用俄罗斯石油和煤炭,尽快终止进口俄罗斯的液化天然气”。此后,英国通过立法逐步禁止进口俄罗斯能源。2022年8月10日对俄煤炭禁令生效,2022年12月31日对俄石油禁令生效,2023年1月1日对俄天然气禁令生效。除禁止英国人购买外,还禁止向涉俄能源提供技术、资金、金融服务,禁止充当中间商。此外,黄金珠宝、易损零部件等商品以及专业和商业服务等,也被列入禁止范围。 英国对俄经济制裁禁令促使英俄经济全面脱钩。与2021年2月至2022年1月相比,2022年2月至2023年1月英国对俄商品的进口额和出口额分别下降了70.8%和67.9%。从单月进口数据看,英国从俄罗斯进口的商品总价值已从2022年1月的18.14亿英镑下降至2023年1月的600万英镑。 英国在对俄全面脱钩的同时不断优化自身经济发展战略,着重考虑能源和经济安全问题。2022年4月7日,英国政府出台《英国能源安全战略》,旨在改变对外能源依赖状况,推动英国实现低碳转型。2023年3月的《综合评估》文件中,英国政府把经济安全列为第二优先考虑事项,仅次于能源安全。英国正在启动新的“经济威慑倡议”(EDI),设立基金应对敌对行为。在应对俄乌冲突之余,英国正在构建一种崭新的能源、经济安全体系,以实现其经济和发展模式转型。 (三)利用俄罗斯被冻结资金帮助乌克兰重建 为遏制俄罗斯在俄乌冲突中的作战能力,英国冻结了俄罗斯国家和政治精英的在英资产。截至2022年10月,已有价值184亿英镑的俄罗斯个人和实体的在英资产遭到冻结。按照英国议员克里斯·布赖恩特的描述,被冻结的俄罗斯央行储备金将近3500亿美元,仅英国就冻结了260亿英镑。英国冻结俄罗斯资金的目的是迫使俄罗斯结束冲突,这意味着被冻结的资金理应在俄乌冲突结束后归还俄罗斯。按照国际惯例,英国无权没收和挪用这些资金。但面对俄乌战事短期内无法结束和乌克兰亟待发展经济的事实,英国政府正设法改变制度规则,利用被冻结的俄罗斯资金支持乌克兰发展。 英国、美国和一些欧洲国家为重建乌克兰煞费苦心,并呼吁为乌克兰制定“马歇尔计划”。2014年以来,英国试图干涉甚至主导乌克兰的政治经济进程,于2017年在伦敦召开了“乌克兰改革会议”,此后该会议成为西方国家关注乌克兰改革的机制性年度国际会议。2022年7月,瑞士举办第五次“乌克兰改革会议”,因俄乌冲突爆发,这次会议改称为“乌克兰复苏会议”。英国外交大臣特拉斯表示:“我们在战争期间带头支持乌克兰,也会继续带头支持乌克兰政府的重建和发展规划。这需要为乌克兰制定新的‘马歇尔计划’。”会议发布的《卢加诺宣言》指出,“欢迎创新复苏的方法,比如数字转型、绿色能源转型、国家和国际上创新且持续的融资措施,包括利用可能的赔款、私人捐赠者和私有部门的捐款”。“可能的赔款”,指的是俄罗斯对俄乌战事的赔款。乌克兰复苏与重建需要巨额资金。据最新估计,重建乌克兰需要7500亿至1万亿美元,且该数字随着战事规模扩大仍在不断上升。英国政府曾多次表态,正考虑被冻结的俄资产是否能够或者怎样用于乌克兰重建。 把俄罗斯国家或个人的财产划拨给乌克兰进行国家建设的行为将使英国政府面临巨大的法律挑战。一方面,英国政府没收俄罗斯国家财产的行为将违反国际法对主权豁免的规定,如果英国政府这么做,它将背上践踏国际法的恶名,也会成为它一直宣传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破坏者。另一方面,英国政府若没收俄罗斯公民个人财产将违反《欧洲人权公约》关于“任何自然人或法人都有权和平享有其财产”的规定。面对这种两难困境,英国议员进行了激烈辩论,甚至有意推动改变现有的国际法和国内法。 2023年2月7日,英国工党议员克里斯·布赖恩特提出一项名为“没收俄罗斯国有资产与支持乌克兰议案”的动议,敦促英国政府设立一名信托人管理俄罗斯在英国有资产,通过付款满足乌克兰政府和平民的诉求。但英国政府否决了这项议案。就现有的英国法律体系来看,英国议会无法改变主权豁免的规则,《1978年英国国家豁免法》承认其他国家在英国法院享有豁免权,明确规定外国的“国家财产不得为执行法院判决或仲裁裁决而属于任何程序,也不得在对物权诉讼中为了逮捕、扣押或出售而隶属于任何程序”,外国的“国家央行或其他财政机构的财产不得被视为正在用于或打算用于商业目的”。如若英国政府没收或挪用被冻结的俄罗斯国有资产,这不仅触犯法律,还会破坏英国的法律体系。 不过保守党议员伊恩·邓肯·史密斯于2023年3月14日发起动议,呼吁英国政府向议会提出通过没收俄罗斯在英国的国有资产来支持乌克兰的提案,每隔半年汇报进展情况。其他一些议员也呼吁在国际和国内更改有关主权豁免的法律,至少可以单方面修改《1978年英国国家豁免法》中赋予外国央行的豁免权。然而,如果英国创造没收他国财产的先例,将对现有国际法和英国国内法带来危险。并且即使英国冒险实施,也无法保证其他国家效仿,不仅如此,英国单方面的举动容易影响对俄制裁的效果,甚至有可能招来俄罗斯的报复行动。 因此,英国政府在2023年2月8日与乌克兰政府发表联合声明,保证在俄罗斯彻底结束对乌克兰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侵犯之前,俄罗斯无法获得或转移被英国冻结的资产。英国将根据国际法,诉诸一切合法途径,确保俄罗斯资产用于援助乌克兰重建。冻结俄罗斯国家或个人的在英资产可能是英国政府目前唯一能办到的事情。至于这批资金将如何用于乌克兰的重建,英国仍然需要与欧美等国协商行动。另外,俄罗斯早已对包括英国在内的欧美国家冻结俄罗斯资金援助乌克兰的行径提出了批评,认为这些西方国家“蔑视法治”,实际上用冻结的俄罗斯国家资产“填补他们向基辅提供武器所欠下的债务”。 英国政府努力为重建乌克兰谋划,主动接手召开2023年“乌克兰复苏会议”,目标是“动员国际社会支持乌克兰经济社会稳定和从战争影响中复苏,包括通过紧急援助解决燃眉之急,以及对私营部门参与重建提供资金支持”。乌克兰重建进程必将缓慢且存在变数,俄乌冲突将以何种方式结束,也是决定被冻结的俄罗斯资金去向的关键。 四、借助俄乌冲突塑造英国影响力 (一)充分利用国际规制树立英国“正义”形象 大国若欲在国际社会立于不败之地,除拥有强大的军事、经济等硬实力外,还须具备维护国际公平正义的形象和能力。虽然每个国家对国际公平正义的理解不同,但它必须向世界展现自身的立场和形象。俄乌冲突给英国创造了机会,让它找到了通过打击俄罗斯彰显自身价值的最佳平台。英国向乌克兰提供全方位支持,履行其作为核大国的对乌承诺,力图把自己打造成维护国际正义和秩序的良善力量。维护正义必须要定义邪恶。英国把俄罗斯设定为威胁,就必须宣扬俄的诸多“邪恶行径”。除指责俄罗斯多次在英国国内实施投毒、危及后者国家安全外,英国政府抓住俄乌冲突提升其自身“维护国际正义”的形象。 英国2015年发布《国家安全战略与战略防御和安全评估》时,对国际秩序极为担忧,整篇报告曾27次提及“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当时的英国致力于捍卫这一国际秩序。2021年,英国政府在《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政策文件中指出,国际秩序变得更加脆弱,未来十年维持现状已远远不够,必须积极开展“系统性竞争”以塑造未来国际秩序。英国不断开展外交行动,排斥俄罗斯,将其塑造成自己的对立面,并有意向国际社会展示它的“邪恶行径”。2014年克里米亚脱乌入俄时,英国政府认为该公投是非法的。2022年9月,俄罗斯再次借助公投推动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入俄。英国政府认为这些公投“是虚假的”,“谴责俄罗斯政府的恶劣行径”,并宣布实施92项制裁。英国政府相信俄罗斯推动的公投不符合“真正”公投的程序,不能反映当地人民意见。 英国将俄罗斯在乌克兰开展的特别军事行动视为“侵略”,但俄罗斯认为自己的特别军事行动是有国际法可依的。普京总统在2022年2月24日发表电视讲话时说:“根据《联合国宪章》第七章第五十一条,经俄罗斯联邦委员会批准,根据今年(2022年)2月22日俄罗斯联邦会议与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签署的友好互助条约,我决定进行一次特别军事行动。目的是保护八年来遭受基辅政权欺凌和种族灭绝的人们。为此,我们将努力实现乌克兰的非军事化和去纳粹化。” 但是,这次特别军事行动在英国下院议员看来是“侵略战争”。英国首相约翰逊在2022年2月24日的下院辩论中表示:“我们当然会利用英国在每个国际论坛上的位置谴责(俄罗斯)对乌克兰的袭击,我们将通过讲述普京选择的战争和侵略战争的真相来反击克里姆林宫的谎言和虚假信息。”在俄乌冲突发生的叙事方面,英俄双方各执一词。但英国主动反对俄罗斯关于俄乌冲突的叙事,目的是将自己置于在国际社会伸张正义的地位,把俄罗斯发起特别军事行动的行为定性为不义的、邪恶的、野蛮的,是与英国追求的文明世界、道德法治、国际秩序等理念完全相反的。 英国认为,自己对俄乌冲突的积极干预是国际正义和国际责任的体现。英国是二战后国际秩序的主要创建者,也是冷战结束后国际秩序的主导者之一。在乌克兰独立问题上,英国深度参与。在1994年12月签署的《关于乌克兰加入不扩散条约的安全保证问题备忘录》中,英、美、俄“重申按照欧安会《最后文件》的原则对乌克兰所作的尊重乌克兰独立和主权以及现有边界的承诺”,对乌克兰作出安全保证,乌克兰也从一个有核国家变成了无核国家。事实证明,三个核大国的承诺最终没能制止俄乌冲突,也印证了美国学者米尔斯海默在1993年所下的结论,即“乌克兰的核武器是应对俄罗斯入侵的唯一可靠威慑”。鉴于俄罗斯对备忘录中所作承诺的“违背”,英国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通过各种措施援乌抗俄。并且,按照上述逻辑,英国对这场俄乌冲突负有一定责任,因为英美在苏联解体时把重点放在了防止核不扩散方面,致使乌克兰放弃核武器,俄乌冲突在核威慑失效的情况下爆发。而美国和西方国家也基于这项战略“失误”的责任和由此引发的危机,带头援乌抗俄。 相对于英国而言,俄罗斯对国际道德和正义也有自己的理解和认知。普京总统曾提出,美国和西方国家违反国际关系原则,背离了公认的道义和道德准则,无视国际法,对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等主权国家发动侵略,导致了人道主义灾难,使正义和真理变成了谎言和虚伪,而俄罗斯发动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是出于“自卫”。并且,英美创造了无视国际法干涉他国的先例,也有不服从国际判决的事实,如英国对2019年联合国大会高票通过的要求英国6个月内无条件撤出查戈斯群岛的决议置之不理。 英国围绕俄乌冲突设法利用各种国际平台便利塑造自身正义形象。2023年3月17日,国际刑事法院(ICC)对普京总统发出逮捕令,认为他在乌克兰犯下了“非法转移人口的战争罪”,英国认为这一行动“标志着向问责和国际正义迈出的重要一步”。然而实际上,这是英国在背后大力推动的结果。2023年3月20日,英国政府召集40多个国家的司法部长在伦敦召开会议,英国副首相拉布表示,会“继续为国际刑事法院提供资金、人员和专家”等支持,以审判“战犯在乌克兰这场非正义的、无端的非法入侵过程中实施的暴行”。英国不仅向国际刑事法院提供了100万英镑资金,还搜集证据和分享信息,并培训乌克兰警察开展犯罪调查的技能。此外,英国最高法院在2023年3月15日对乌克兰拖欠俄罗斯30亿美元贷款这一案件作出判决,驳回俄罗斯要求乌克兰在无需审判情况下偿还贷款的请求,允许乌克兰以被胁迫为由出庭申辩。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当即表示:“乌克兰今天获得了反对侵略者的又一决定性胜利,……正义必将属于我们。”显然,英国是在利用法律武器帮助乌克兰对抗俄罗斯。可以说,英国不仅在国际社会塑造正义与邪恶的对决,还利用各种国际机制彰显自身正义形象,把俄罗斯打造成邪恶的化身。英国向人们传达出它认为的那种伸张正义、对抗邪恶、负责有为、桀骜不驯的英国精神,维护其作为欧洲大国和世界大国的国际形象。 (二)依托联盟力量提升英国全球影响力 英国当前的实力无法与其鼎盛时期相比,但它依然是个强国。英国仍能跻身大国行列的重要方法就是依靠联盟的力量,也即联合其他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在国际社会建立统一战线,维持自身影响力。丘吉尔是英国联合思想的构建者,在1948年提出三环外交构想,为英国找到了连接“英联邦和帝国”、“英语国家”和“统一的欧洲国家”的“那个交汇点”,并认为英国“有机会把这些国家联结在一起”。此后,英国外交的核心便是如何以其独特的位置把美国、加拿大、欧洲大国、其他国家组建成大联盟,并通过联盟发挥英国的全球影响力。时至今日,英国所处的独特圈子非常之多,比如北约、五眼联盟、七国集团、英联邦、联合远征军等。英美有很多共同朋友圈,英国政客并未把美国视为其外交政策的主导者,而是把它看作主要的盟友。2023年3月,英国首相苏纳克向美国总统拜登介绍了英国最新的国家安全与外交政策战略,双方“承认在世界上的雄心和利益方面的一致性,赞同携手努力实现全球稳定的重要性”。可见,英美对外政策相似不过是双方观念和利益相同。 俄罗斯对英的外交政策的理解存在一定偏差。俄罗斯高层普遍认为英国不是欧洲国家,而是与美国一起的盎格鲁-撒克逊国家,英国的对外战略只是美国战略的复制。事实上,英国的对外战略是根据实际情况自主制定的。相比美国,英国的对外战略立足欧洲,对欧洲局势的判断更加准确。2021年3月,英美都推出了自己的安全战略,但对俄罗斯的定位完全不同。英国认为俄罗斯是英国国家安全“最严重的直接威胁”,美国对俄罗斯的评价则是“仍然决定提升其全球影响力,并在世界舞台上发挥破坏性作用”。俄乌冲突爆发后,美英分别于2022年10月和2023年3月发布新的国家安全战略。美国承认,“俄罗斯现在对国际和平与稳定构成直接、持久的威胁”,对俄采取遏制策略时还“将维持和发展对俄务实的互动模式”。但英国认为,俄罗斯必须失败,对话已经没有必要,对俄战略主要放在增加俄罗斯在冲突过程中的成本、对抗俄罗斯的全球影响力、削弱俄罗斯对英国威胁的能力等方面。英美对俄政策存在很大不同,这是双方自身实力、地缘政治和外交传统造成的结果。 利用联盟力量是英美对俄政策的共同点,并且,在这方面英国比美国的认识更加深刻。在川普时代,美国追求“美国优先”,减少对盟友的依赖。拜登政府及时修正美国外交政策,认为单靠美国无法实现战略目标,必须“重振美国在世界各地的联盟与伙伴关系”。对英国来说,充分利用联盟是其最基本的外交策略,即便脱欧后也在强化与欧洲国家的关系。在认识到欧洲地缘政治回归后,英国推动外交观念变革,否定过去“以商促变”的假说,致力于“把硬安全与经济安全结合起来,建立更强大的全球联盟”的新方法。在应对俄乌冲突方面,英国巩固了其现有的联盟体系。北约永远是英国最为依赖的联盟,英国政府把国防开支从占GDP的2%提高到2.5%,以提升军事力量。英国还打破北约、欧盟的圈子界线,拉拢一些欧洲国家组建自己的圈子。由英国主导组建的快速反应部队“联合远征军”便是例证。2022年,联合远征军共召开了3次领导层会议,并举行了联合军演,目的是加强欧洲高北地区、北大西洋和波罗的海的安全。英国加强欧洲大国协调,举办英法峰会,致力于欧洲政治共同体建设。英国和法国作为欧洲的主要军事大国,拥有独立的核威慑能力,具有单独或联合对所有兵种进行陆海空全方位部署和行动的能力,它们承诺进一步深化军事合作,“利用英法联合远征军(CJEF)的全部潜能”。英法联合将成为塑造欧洲格局的主要力量。如果说过去欧洲一体化的进程主要是由法德驱动的,那么今后的欧洲政治与安全议程或将由英法共同主导。 英国政客不得不承认,“英国的未来影响力将取决于说服和赢得更多的国家,包括英联邦国家、非盟国家、东盟国家以及其他国家”。为在全球范围内抗击俄罗斯,英国政府决定“加强与摩尔多瓦、南高加索、西巴尔干、中亚和蒙古的接触,以增进它们的繁荣、安全和抵御俄罗斯干涉的能力”。英国正推动欧洲大西洋地区与印太地区的联动与融合,认为这两大地区的“繁荣与安全密切相连”,英国及其“盟友和伙伴间的不断融合正在转化为一种新的‘大西洋-太平洋’伙伴关系网络”。与盟友、伙伴、志同道合的国家甚至那些不理解英国的国家加强联系,构筑从欧洲到印太再到全球的关系网络,英国正通过联盟的力量塑造自身的全球影响力。 五、结语 俄乌冲突正式爆发前,英国对俄罗斯政策已在悄然改变,从原有的对俄合作转向对俄斗争。俄乌冲突的爆发正好给英国提供了最佳的抗俄理由和平台,英国借机统一国内思想,执政的保守党和反对党工党达成基本共识,即寻找一切手段击败俄罗斯。 英国认识到,以英国现有的实力,无法派遣军队赴乌克兰与俄罗斯军队直接作战。因此,英国全力避免与俄直接对抗,但巧妙地通过军事援助乌克兰和发动对俄经济制裁打击俄罗斯。俄乌冲突走向长期化,英国是其背后的主要推手之一。 英国在重塑欧洲政治格局和全球秩序上煞费苦心,这不仅是因为英国身处欧洲,更重要的是英国代表着盎格鲁-撒克逊精神,必须捍卫英国人引以为傲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在英国看来,以经济发展推动政治变革这条改造他国的路径已然失效,其长期构筑的“自由民主”国际秩序或将崩溃,因此在俄乌冲突中必须把斗争前线设在乌克兰阵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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