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川普从今年1月就职以来，对外发动一系列“贸易战”的同时，又对美国在国际事务上的态度和角色做出了重大调整。而对美国的盟邦而言，川普这种深不可测的态度与思维，一方面加大了盟国提高国防预算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其国内对美国政策的疑虑，许多研究美国的专家学者，更是难以理解川普这种“既要、又要”的逻辑。

对此，曾在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担任过川普竞选总部总监、以及川普在乔治亚州竞选办公室主任，现为匈牙利智库“多瑙河研究所”（Danube Institute）访问学者的美国政治专家诺托利（Sean Nottoli）11月在日本举行的一场闭门座谈会中，分享了他对川普个人、以及对川普政府政策的理解。《风传媒》独家取得诺托利本人和主办方的授权，向台湾读者分享诺托利对川普本人的看法与研究成果。

美国摇摆州的民调令人意外

诺托利在这场闭门座谈会中，探讨了美国的外交政策、印太地区的安全，以及日本未来可以从其最亲密的安全盟友那里获得什么。他分享了关于“让美国再次伟大派”（MAGA派）选民的认知和优先事项的见解和经验，尤其关注这些因素如何影响他们对政府资源分配的偏好。而展望未来时，他认为美国的盟友需要了解美国的国内优先事项，并因此承担在国际社会中更大的安全责任。

在演讲的一开始，诺托利先谈到了他2024年竞选期间，在担任美国乔治亚州的川普竞选办公室主任时，曾主导一项针对亚特兰大附近“迪尔布县”（Dekalb County，属于“深蓝县”）的研究，以了解美国摇摆州、但是是民主党执政地区的选民，是如何看待美国的国际关系与国内议题。然而，这项民调的结果却出乎多位欧美与会者的意料。

根据诺托利当时的研究，在回答“美国是否应该继续成为世界领先的安全提供者、还是美国只应该自己保卫国境”时，有高达51.5%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应该只关注自身的国境，而只有42.4%的人表示，美国应该继续承担世界安全的责任。

调查也显示，只有2%的受访者表示，美国应该继续提供安全保障给北约盟国。但有高达98%的人表示，北约盟国应该在美方继续保障其安全之前，增加本身的国防开支。

而在俄乌战争的问题上，这项调查指出，55%的受访者表示，美国不应该介入乌克兰事务，而只有45%的受访者表示应该介入。但这当中的前提是，大部分的人认为，欧洲提供给乌克兰的援助金额，至少必须等于、或超过美国提供给乌克兰的援助金额。诺托利解读，这是美国人在表达他们对欧洲的真正看法。

乔治亚州的提前投票所。（美联社）

2025年10月17日。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在与美国总统川普（Donald Trump）会面后，于白宫对面的拉法叶公园（Lafayette Park）召开记者会。（AP）

美国会保卫台湾吗？

但与乌克兰问题不同的是，美国摇摆州选民对于台湾问题和乌克兰问题，存在著不同的看法。当调查问到“迪尔布县”的选民，美国是否应该优先关注印太地区、还是应该优先关注欧洲问题时，有53%的人认为，美国必须优先考虑印太地区，而只有23.5%的受访者认为，美国需要同等重视欧洲和印太地区。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项调查显示，有48.6%的当地受访者表示，美国必须保卫台湾、另有22.9%的人表示，“只有在盟友带头的情况下，美国才应该保卫台湾”。不过，也有28.6%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并不应该保卫台湾。

诺托利解释，“川普的支持者看待印太地区的方式，与他们看待欧洲的方式截然不同”。这也显示，虽然欧洲地区的冲突虽然令人担忧，但并这非是川普支持者的“首要关注点”，相较之下，他们更希望加强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合作。

美国人民不满付出过多

但总体而言，诺托利认为，无论曾投票给民主党的新进共和党支持者，还是毕生都在支持共和党的选民，都深切担忧美国在对外援助、国防和民生方面的支出。而且，“他们的这些看法并非空穴来风”，因为美国民众对个人生活的满意度急剧下降，几乎跌至历史最低点。

诺托利指出，他在竞选过程当中，不断听到川普核心支持者重复一样想法，而这可以用一句话来总结，“我们热爱世界其他国家，但我们需要开始节俭，把美国放在第一位，这样我的子孙后代才能享受到，我的父母和祖父母曾经享受过的生活品质。”

同时，这种认为美国正在承担全球的“重负”，而自身生活品质却在下降的看法，正是“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运动的核心所在。诺托利说，“美国优先”是对此的强烈不满，但他认为，这并非外界认为的“孤立主义”，而一种“对互惠的诉求”。他指出，美国并非停止帮助盟友，而是需要盟友“承担更多责任”。

在此情况下，诺托利也解释了川普本人在国际议题上的思维。他认为，他与川普共事时的一个关键发现，是川普喜欢利用策略上的不确定性，“他（川普）曾多次谈到这种不确定性，他不会告诉所有人，他何时会做什么”。

2025年10月28日，美国总统川普在乔治华盛顿号航空母舰上称赞日本首相高市早苗是伟大的女性领导人。（美联社）

川普不认为自己在打“贸易战”？

而对于外界关注的贸易战与美国国内、国际政策不一致的问题，诺托利分析，川普的政策将非常注重“交易”。同时，那些把川普送进白宫的美国人，也希望看到自己的投资有所回报，因为从川普的角度来看，“商业就是商业，关税是谈判策略”。

诺托利指出，对奉行“美国优先”原则的人而言，“他们觉得自己（过去）处处吃亏”，所以川普上任后，就试图利用他所掌握的手段，来重新平衡国际关系，以促进美国的经济利益，“我们并不认为自己是在跟任何人打贸易战。我们也不认为自己要对任何人采取咄咄逼人的姿态，只是想为美国争取最佳利益”。

他还解释，美国人早上醒来，并不会去想匈牙利人、德国人、或日本人对美国的感受。同时，台湾人或是中国人对美国的感受，“这可能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而且他认为，即使川普的支持者想到了，也只是觉得，“哦，这只是生意。你知道，这只是再平衡的代价”。

而对于未来的国际关系，诺托利表示，对大多数美国人，尤其是川普的支持者而言，都会认为，“我们已经承担了这段国际关系30多年的代价，现在让我们重新平衡，分担一些负担，就像冷战时期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川普甚至会坚信，“我们既能享受到美国的地位，又能兼顾美国的利益”。

日本将成为美国的亚洲代理人？

而在外界关注美国友邦的国防预算问题，诺托利表示，对美国政府而言，真正重要关键在于：川普特别重视军事预算比例提高的速度。他指出，虽然澳洲和日本在增加军事开支的速度上存在很大分歧，“但它们显然都在试图加强与美国的合作框架”。

诺托利认为，虽然表面上看来这似乎微不足道，但日本国防预算占国内生产毛额（GDP）的比率，将从1.8%迅速上升到2%，日本将因此获得了与华盛顿谈判的巨大影响力，“日本不仅深化了与美国和太平洋其他大国的关系，而且在安全领域脱颖而出，成为该地区安全联盟的领导者。”

他指出，尽管日本不会取代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地位，但日本不仅能够重申美国的承诺和支持，而且还巩固了自身作为美国和北约其他成员国主要盟友的地位，“随著我们转向这种共同责任模式，美日同盟正从等级森严的安全保障，转变为真正的联合事业”。

此外，日本国防开支的快速成长，以及其不断增强的打击能力，正在与澳洲、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开展新的国防工业外交。同时，诺托利指出，美国政府将更加期望日本在未来的危机中，尤其是在台湾和东海地区的危机中，能够独立的产生作战效果。

所以他认为，对川普政府和其支持者而言，美国将在亚洲长期存在，这源自于“我们看待亚洲的方式，与看待欧洲的方式不同”。同时，美国正寻求领导一个由有意愿、且有能力的国家组成的联盟，“而目前看来，日本似乎是我们盟友中最有意愿、且最有能力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