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评估美国对俄罗斯石油制裁的有效性，不妨看看那个已经被制裁、对莫斯科方面出口雄心至关重要的北极天然气项目的最新情况。

在多轮列入黑名单的制裁中，拜登(Biden)政府削弱了围绕“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Arctic LNG 2)这一天然气设施的物流、航运和融资生态系统，公开宣称的目标是让该项目“彻底失败”。然而，船舶追踪数据显示，自8月份以来，俄罗斯已设法从该工厂发出了11艘满载液化天然气的油轮。

这些货物的目的地是中国北海港。北海因其风景如画的海滩闻名，曾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一站。如今，它已成为从俄罗斯北极地区出口受制裁天然气的关键节点。

“这既利于中国经济，也有助于俄罗斯的战争机器”，聚焦中俄关系的卡内基俄罗斯欧亚中心(Carnegie Russia Eurasia Center)主任陈寒士(Alexander Gabuev)说。“中国已不再像过去那样过于担心美国会如何反应。”

自俄乌战争爆发以来，美国及其盟友一直试图重创俄罗斯的能源产业，但莫斯科方面一次又一次地找到了漏洞。北海这条天然气通道已成为俄罗斯绕开制裁的重要渠道，也是进一步深化与中国关系的手段。

最新一轮制裁发生在上周，当时川普(Trump)政府对俄罗斯最大两家石油出口商Rosneft和卢克石油公司(Lukoil)实施了新措施。就在同一天，长度近三个足球场的油轮“Iris”号在中国南方的北海港停靠，运来的是来自上述受制裁俄罗斯天然气设施的液化天然气。

俄罗斯努力充实战争经费之际，规避制裁是该国的一项优先事项；随着俄罗斯经济今年开始走弱，这项任务变得尤为紧迫。观察人士称，对北京方面而言，这既是低价购买俄罗斯燃料的机会，也是在与美国贸易战中释放出的不合作信号。在这场贸易战中，中国在关键稀土出口方面掌握的筹码已使其不那么担心美国的制裁。

2017年，位于中国南方的北海液化天然气接收站。图片来源：HU QINGMING/REUTERS

“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对俄罗斯的出口雄心至关重要。图片来源：NATALIA KOLESNIKOVA/AFP/GETTY IMAGES

中俄双方对这类贸易并未刻意遮掩，装载受制裁货物的油轮继续通过所谓AIS应答器信号广播自身位置。

传统来看，俄罗斯的油气出口既是克里姆林宫的现金来源也是地缘政治砝码，但在失去大部分欧洲市场后，出口已出现下滑。尽管莫斯科方面已能够为其更容易通过海运运输的石油找到新买家，但要替代过去通过固定天然气管道输送的天然气损失量却难得多。

这使得耗资250亿美元的“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对克里姆林宫至关重要，也理所当然成为西方制裁的目标。液化天然气工厂的工作原理是将天然气冷却成液态，从而大幅缩小体积，便于用船舶运输。该设施对俄罗斯的一项雄心至关重要，即未来几年将液化天然气出口量增加两倍以上。

建造该项目意味着要运输被称为重力式基础结构的巨大混凝土平台，每个平台重达60多万吨，是被移动过的最重物体之一。2023年12月，三个液化装置中的第一个完工。出口本应于去年第一季度开始。

但随后，美国对该项目实施的制裁开始生效。自俄乌战争爆发以来，美国已对俄罗斯羽翼未丰的液化天然气产业实施了数轮制裁。制裁目标包括“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的运营公司、储罐船、美方怀疑为该项目寻求购买专用运输船的航运公司，以及从事其他设施建设的公司。

这些制裁阻碍了“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的融资和物流，并导致韩国造船商无法向该项目交付船只。这也使得俄罗斯难以在国内建造替代船只。结果，去年液化天然气产出陷入停顿，该设施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再循环已经生产的天然气。

北海港的作用正在于此。

中国2021年成为全球最大的液化天然气进口国，随着城市、工厂和电厂从煤炭转向通过天然气来满足供暖与发电需求，天然气需求不断攀升。根据中国海关的数据，2024年液化天然气进口增加7%，达到7,600万吨。

北海液化天然气接收站2016年4月投入运营，并自此不断扩建。该接收站为中国的云南、贵州、湖南、广东和福建等南方省份提供稳定的天然气供应。

“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的天然气对中国颇具吸引力，因其价格相较该地区其他液化天然气有一定的折扣。但为了在不冒美国二级制裁风险的情况下购买，中国已将北海港作为事实上的接入点——自该接收站开始接收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以来，再无其他液化天然气运输船靠泊北海。

数据提供商Argus的分析师马丁·森尼尔(Martin Senior)表示，该接收站的运营商、国有企业国家石油天然气管网集团(China Oil & Gas Pipeline Network)的资产主要集中在中国，对基于美元的金融体系的敞口有限。他说，这使得该港口及其所有者面临美国二级制裁的风险要小得多。

美国尚未对该设施实施制裁，不过英国本月早些时候对该接收站实施了制裁，称其为“一个参与支持俄罗斯能源部门的实体”。当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中方一贯反对缺乏国际法依据的单边制裁。

中国还为“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提供了俄罗斯无法再从西方获得的涡轮机等部件。咨询公司睿咨得能源(Rystad Energy)的高级分析师扬-埃里克·费恩里希(Jan-Eric Fähnrich)表示，为了运输天然气，俄罗斯从其他地点重新调配了运输船，并启用了一些旧船，包括来自所谓“影子船队”的船只，这些船只依赖不透明的所有权结构和空壳公司。

2017年，俄罗斯萨贝塔的一艘油轮。图片来源：FRIEDEMANN KOHLER/DPA/AP

“北极液化天然气2号”项目仍然面临挑战。

俄罗斯仍需要更多运输船，而新船只不太可能很快交付。数据提供商ICIS的液化天然气市场分析师罗伯特·松格(Robert Songer)表示，关键的高效涡轮机订单已因制裁被取消，而中国的替代品功率较低，削减了该设施的出口能力；与此同时，他称，其他买家对从该项目购买天然气所涉及的法律和物流风险持谨慎态度。

但北京方面并非如此。据总部位于得克萨斯州的Emerging Markets Oil and Gas Consulting Partners的创始合伙人罗纳德·史密斯(Ronald Smith)称，这一现实对于美国对俄罗斯实施的石油制裁的有效性不是好兆头。

他说，在液化天然气贸易这个规模远小于石油市场的领域，“劝退买家可能更容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