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7月底，美国环境保护署（EPA）抛出一个过去几乎难以想像的大胆提案：推翻“危害认定”（endangerment finding）。这项2009年依据大量科学证据所做成的标准，确认温室气体排放会导致气候变迁并威胁公共健康，因此成为环保署管制暖化污染的依据。

环保署上月就此举行公听会。反对者包括环保人士、医师、州政府官员，甚至也有商界代表。电动车制造商Rivian的公共政策资深总监奈佛斯（Chris Nevers）直言，这提案“将损害美国汽车业、消费者，以及公共健康和福祉”。

计划重审相关报告

环保署此举引人注目，但并非个例。大约同一时间，川普在预算案中提议关闭包含夏威夷茂纳罗亚（Mauna Loa）在内的大气观测站，此站长期纪录二氧化碳浓度并做为全球基准。能源部另发布一份由异议科学家撰写的报告，淡化气候变迁的严重性。能源部长莱特甚至表示，将重新审查过去美国政府有关气候科学的报告，并可能予以修改。另有消息传出，美国太空总署（NASA）计划放弃两颗用于监测二氧化碳的卫星。

1月20日以来的种种动作，在在呈现一幅清楚的图像：川普政府正向既有的气候科学全面开战。大规模解雇、放宽管制、关闭计画和削减经费等措施，已经削弱美国各机构搜集并评估气候变迁数据的能力，进而减少决策官员和企业领袖可用来指引决策的优质资讯，其影响恐怕持续多年。

根据逾十位现任和前任联邦官员、学者以及国会议员的访谈，这是历来美国政府对气候科学最猛烈的一次攻击。这和川普官员刻意边缘化或质疑其他广为接受的专业知识如疫苗研究、劳动统计的做法如出一辙。

数百位联邦政府科学家失业，但冲击远不止于此。产业和决策者所倚赖的资料库被关闭，全美天气预报能力因此受挫。数十亿美元研究经费被取消，迫使多项计画停摆，例如为美国海岸防卫队绘制洪水和风暴风险地图，以及为北卡罗来纳州城镇改良雨水排放基础设施。

放宽化石污染限制

同时，政府也设法放宽化石燃料和制造业的气候污染限制，并对电动车、太阳能，尤其是风力发电加以箝制。全球暖化科学遭到边缘化，恰好替这些措施背书，因为这似乎削弱了发展干净能源的理由，并合理化政府和企业持续排放温室气体的决定。

白宫发言人罗杰斯（Taylor Rogers）被问到政府全面转向时解释：“在川普总统的领导下，各机构正重新将重心摆在核心任务，远离意识形态挂帅的作为。川普政府致力于消除偏见，并产制可验证数据为基础的『黄金标准科学』，为美国民众的决策提供依据，同时确保安全。”

不过，并非所有撙节和倒退措施都能撑过大批诉讼，其中部分措施已被推翻。

哥伦比亚大学萨宾气候变迁法律中心主任盖拉德（Michael Gerrard）形容当局的策略是一种“集束炸弹式的做法”。他说：“他们同时在多条战线作战，有些合法，有些不合法。他们只是想看最终会炸中什么。”

前环保署署长惠特曼（Christine Todd Whitman）认为，这种连珠炮式的出手难以追踪，就算是有重大长期影响的变化，也可能“因为事情太多而被忽略，这正是他们策略的一环”。

根据美国忧思科学家联盟（Union of Concerned Scientists）追踪，川普政府二任前六个月采取约400项反科学行动，远超过他整个第一任期的总数。与此同时，气候变迁冲击不断累积，从酷暑热浪、大规模野火到致命水患层出不穷。去年更是有纪录以来最热的一年。

部分损害难以弥补

美国是否还能取得足够可靠的数据来预测、复原并因应这些冲击，专家坦言仍是未知数。顾问公司 Carbon Direct 首席科学家、曾在两届政府任职的前美国能源部官员傅里曼（Julio Friedmann）说：“有些损害要花上数十年才能弥补，有些则根本无法复原。”

罗德岛州民主党籍联邦参议员怀特豪斯（Sheldon Whitehouse）说：“结果会是，当气候变迁带来严重后果时，我们完全没有准备。”

环保署表示，今年到8月中有约400人离职，另有2,300人参加提前退休或延后生效的辞职方案，因此目前名义上仍在编制内。这些数字还不包括最近连署批评官派主管的员工，这些人已被留职停薪。

能源部长莱特钦点五位科学家7月发布报告，反对气候变迁的主流共识。报告主张，全球暖化的预测被夸大了，高浓度二氧化碳的好处被忽视，减排政策可能弊大于利。

很多专家已经批评这个结论，逾80位研究人员9月2日联名发表详尽的反驳报告。另有一批退役将领和国安专家指出，这份报告忽略了气候暖化对国防的影响。

莱特接受彭博电视访问时说，能源部并未否认气候变迁“真实存在的现象”，而是“把气候放在应有的位置”。他表示，这份报告让美国人对此有“更现实的认识。这根本不是世界上最大的问题。我们安装昂贵的风力发电机，唯一的理由就是气候变迁被夸大了。”

莱特认为美国能源政策过度受制于气候因素，正好反映了现届政府的立场。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能源安全与气候变迁计画主任麦库特（Joseph Majkut）说：“当局明显把气候视为一种社会、经济和科学议题，并认为这让我们在能源选择上走上错误方向。”

环保署竟自废武功

美国能源部发布这份与主流背道而驰的报告，环保署同步提出撤销“危害认定”，并解除相关对车辆、电厂和油井的排放规范。这项撤销案恐怕将在法院面临激烈攻防；若最终通过，将带来长远影响，使联邦机构在未获国会明确授权下更难制定新的气候管制规范。

“我们现在等于有一个完全自废武功的环保署，”欧巴马时期的环保署局长、拜登总统的气候顾问麦卡锡（Gina McCarthy）说：“这根本是图利化石燃料产业。”

环保署则表示，放宽管制正是为了确保贯彻使命。环保署发言人解释，自从“危害认定”以来，消费者和汽车制造商因排放标准“承受了重大不确定性和庞大成本”。如果撤销这项认定，“企业就能妥善规划，美国民众在买车时也能有可负担的选择”。

川普把开采更多化石燃料列为首要任务。他宣布能源紧急状态，豁免部分燃煤电厂的污染规范，加速石油和天然气计画的许可。这和再生能源业者面临的层层障碍形成强烈对比。国会共和党人已在“大而美法”加速取消太阳能、风能和电动车的抵税优惠。但废除拜登时期的补贴并非终点。

能源部撤销了一条原规划把风电输送到美国中西部的输电线融资。环保署则终止了“人人用太阳能”计画，这项70亿美元计画原本要帮助低收入家庭使用太阳能。

内政部则替所有在联邦土地上的再生能源计画设下繁琐程序，尤其针对川普最厌恶的离岸风电。内政部划出数百万英亩海域，禁止用于风电；并在8月中止一座接近完工的风场建设。内政部也撤销在爱达荷州规划中的231座风机建案的许可，并试图阻挡麻州和马州的其他计画。

再生能源受阻之际，AI和资料中心带动的用电需求却在攀升。民主党籍的麻州州长希利（Maura Healey）对彭博新闻表示，联邦政府应该“和各州合作，而不是唱反调，努力增加供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