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纪宇专栏：“复仇者”川普

波顿堪称新保守主义（neoconservatism）的战狼，对俄罗斯、中国、伊朗、朝鲜、阿富汗塔利班（Taliban）都是旗帜鲜明、灭此朝食的鹰派（也因此对台湾非常友善），与万事皆可交易、短线利益至上的川普路线格格不入。 图为美国前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 （示意照，美联社）

波顿堪称新保守主义（neoconservatism）的战狼，对俄罗斯、中国、伊朗、朝鲜、阿富汗塔利班（Taliban）都是旗帜鲜明、灭此朝食的鹰派（也因此对台湾非常友善），与万事皆可交易、短线利益至上的川普路线格格不入。 图为美国前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 （示意照，美联社）

美国联邦调查局（FBI）22日大举搜索前白宫国家安全顾问波顿（John Bolton）位于马里兰州贝什斯达（Bethesda）的住家以及位于华府的办公室，带走大批文件，理由是他“涉嫌非法传送或持有机密信息”。 老官僚涉及司法争议，似乎不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此案却让美国政界警钟大作，在野的民主党群起声援波顿，痛批川普政府“司法迫害”、“猎巫”; 共和党则群起护主，为总统大人撇清辩护。

更有趣的是，波顿在政界打滚数十年，清一色都是为共和党总统/政府效力，立场强硬且作风强悍，与民主党、自由派水火不容。 而且波顿效力的最后一位总统不是别人，正是川普（1.0版），他在2018年4月至2019年9月间任职白宫，是川普历来6位国安顾问（第一、二任期合计）之中最长命的一位。

但是这对君臣的相处显然很不愉快。 波顿堪称新保守主义（neoconservatism）的战狼，对俄罗斯、中国、伊朗、朝鲜、阿富汗塔利班（Taliban）都是旗帜鲜明、灭此朝食的鹰派（也因此对台湾非常友善），与万事皆可交易、短线利益至上的川普路线格格不入。 2020年，波顿出版《事发之室：白宫回忆录》（The Room Where It Happened： A White House Memoir）一书，让川普无知无能无品的丑态百出（包括他如何与习近平营营苟苟）。 川普则反讥波顿是个“疯狂的战争贩子”、“会搞出第六次世界大战”。 至此，波顿与川普及其MAGA集团彻底决裂。

下台之后的川普全力擘划东山再起，下台之后的波顿抨击故主依然毫不留情。 今年一月，川普重返白宫前夕，波顿告诉《美联社》（AP）：“任何人如果曾经与川普唱反调，都必须担心遭到报复。 这份名单长得很。”川普的心腹帕特尔（Kash Patel）早在2023年就备妥一份以拜登（Joe Biden）总统为首的“行政部门深层国家成员”（Members of the Executive Branch Deep State）60人名单。 帕泰尔今何在？ 联邦调查局局长。

波顿应该心里有数，当报复行动展开，自己名列前茅。 不过76岁的老人家似乎豁出去了，对川普政策与领导风格的批判愈发犀利。

川普不愧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1月20日上任伊始就忙里偷闲，下令收回保护波顿人身安全的随扈，尽管人尽皆知伊朗政府对波顿很有“兴趣”。 八月中旬，川普撤销37名前任官员的安全许可（security clearance），大幅限缩他们接触政府信息的范围，对某些人而言等于斩断生计，波顿自然也在其中。 

川普第一任期遭遇民主党强烈抵抗，两度遭到联邦众议院弹劾（乌克兰丑闻、国会山庄暴动），卸任后的官司缠身（妨害选举、泄漏国家机密、金融诈欺、性侵）更令他痛心疾首。 尽管这些案子都有扎实的事证、审慎的程序，过程与结果昭昭在人耳目，但川普口口声声“司法迫害”、“猎巫”，其支持者也深信不疑，甚至“化悲愤为力量”。 分析家普遍认为，川普2024年选战东山再起，那一连串官司（还有那射偏的一枪）居功厥伟。

重返白宫之后，川普正式化身为“复仇者”，他的超能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司法迫害”、“猎巫”，武器是联邦司法体系，联盟成员则包括帕特尔、司法部长邦蒂（Pam Bondi）、国家情报总监加巴德（Tulsi Gabbard）这一类的鹰犬爪牙。 于是司法部变成美国版的东厂，联调局化身为华府的锦衣卫。

波顿当然不是唯一的倒霉鬼，只不过法办他的寒蝉效应特别显著，毕竟他曾经是根正苗红的共和党人，曾经被里根、老布什、小布什三位共和党总统重用，如今却落得被共和党新主流MAGA派当街喊打、斗倒斗臭。 不过波顿在25日刊行的最新一篇评论中不改其志，继续批判川普的乌克兰政策《杂乱无章》（utterly incoherent）。 老骥伏枥，志在犯鳞，倒也令人感佩。

波顿之外，办过川普诈欺案的纽约州检察长詹乐霞（Letitia James）、弹劾川普急先锋加州联邦参议员席夫（Adam Schiff）、拜登的次子亨特（Hunter Biden）、前特别检察官史密斯（Jack Smith）、新泽西州前州长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两名“背叛”川普的前联邦政府官员泰勒（Miles Taylor）与库里伯斯（Chris Krebs），都已经或濒临陷身法网。

川普日前被记者问到波顿案，他一方面否认事先知情或主导，一方面夸称：“我大可以下令行动，我事实上就是全国最高执法者。”一名重罪犯担任最高执法者，将联邦司法体系工具化、武器化，仿佛回到胡佛（J. Edgar Hoover）与尼克松（Richard Nixon）的年代，只能说是美国人的悲哀。

整肃异己与政敌、打压少数族群、钳制学术自由与新闻自由、推行思想检查与忠诚调查、总统带军警上街耀武扬威⋯⋯川普的美国似乎越来越像普京（Vladimir Putin）的俄国、习近平的中国，越来越可以惺惺相惜。 果真如此，那就是全人类的悲哀了。

*作者为资深媒体人，专业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