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是不是喜欢劳力士手表、雀巢胶囊咖啡、牛奶巧克力，或对荣格和皮雅杰等心理学巨匠着迷，我相信每个人一生中，多少都会和瑞士产生链接（步入中年之后更可能是罗氏药厂的血糖机）。

有人开玩笑说，正方形、红底白十字的瑞士国旗，那个十字看起来就是个加法，更隐含永远保持开放和正向积极。 此面国旗设计确实配得上这个“和平与理性的天堂”、“一切都透露出简洁俐落规律感”（东尼. 贾德）的国家。

小时候当然听过“要让台湾成为东方的瑞士”这种说法。 也许讲的人是要强调瑞士的经济富裕（且为全球薪资最高国家，所以分配状况不错）、社会安全和环境整洁，在在令人向往，或者主张可透过军事和外交中立来确保永久和平。 但对我来说，当时最大的困扰是Sweden（瑞典）、Swiss（瑞士人、瑞士的）和Switzerland（瑞士）这几个英文字常常混淆。

年轻时候曾留学德国和奥地利多年，所以对旁边这个德语人口占六成以上的阿尔卑斯山共和国从此多些认识。 知道欧洲人常揶揄瑞士人的老实无趣或高物价。 例如：“请问如何快速激怒瑞士人？”──约会时迟到5分钟; “为什么瑞士那么干净？”──因为那里连尘埃都住不起。

一直到今天，德语区最负盛名的《新苏黎世报》，仍是我很重要的参考读物。 而且读多了就会明白，除了水力发电之外没什么天然资源的瑞士，不仅仅擅长把进口金矿原料精炼成首饰、手表和金条而已（产能占全球三分之二），对知识的追求和理性的淬炼也都很有一套。

瑞士人普遍正直且重信用，所以不轻易承诺。 虽然这些人格特质碰到善变、权变的美国总统川普吃了眼前亏，但也说明了为什么很多重要国际赛事喜欢找瑞士人当裁判，更解释了何以瑞士能在金融（财富管理）和制药这两个最需要诚信的产业大放异彩。

就在8月1日瑞士国庆日前夕，由于隔天美国就会宣布新一轮对等关税税率，以为已和美国商务部和财政部谈妥贸易协议大致内容的瑞士总统凯勒-苏特（Karin Keller-Sutter），被告知应和川普通个电话。

没想到这通20分钟的电话却意外成了灾难，最后让瑞士苦吞39%对等关税，不仅是发达国家中最糟糕的待遇，而且整整比欧盟邻居们的15%高出甚多。 严格来讲相差24%+N，N则是产品输美产品的既有关税。

据说当川普在电话中指控瑞士去年对美国贸易出超高达400亿美元（其实是485亿），造成美国人巨大损失时，这种时候这位瑞士总统竟然还引用国际贸易原理ABC，试图说服川普，“如果考虑美国对瑞士的服务贸易顺差，我们两国的贸易其实大致平衡...”。 瑞士人的诚恳老实，打从心底教人心疼和尊敬。

瑞士苦吞39%对等关税，不仅是发达国家中最糟糕的待遇，而且整整比欧盟邻居们的15%高出甚多。 （美联社）

比较有趣的是，好像没看到瑞士国内舆论在责难自己、总统或谈判团队。 事实上，“瑞士人根本没做错事”，一位极具影响力的经济专栏作家如此评论这整件事。

主要理由在于，从2024年开始，瑞士早已提前布局，废除工业产品进口关税，国内市场可说已经相当开放; 加上瑞士人口不多（不到九百万），更无从对美大举采购农产品; 另外，由于内陆瑞士缺乏进口液态天然气的基础设施，加上能源使用主要来自水力、核能和太阳能，毋须再额外对外购买。

而且很清楚，川普发动一波波的关税恐攻，主要目的即在于逼迫各国端出自家“宝贝”，赴美投资或承诺出资强化特定军工产业。 就瑞士来说，无非就是制药产业，特别被期待在降低美国高药品价格方面帮上忙，好实现川普的政见。 所以我们也看到罗氏和诺华这两家瑞士旗舰大厂，日前已联袂赴美，讨论如何在美国设厂生产。

此外，即使身兼财长的总统和身兼经济部长的副总统（瑞士的总统、副总统等位置乃由执政的七人小组轮流担任），两人都负责此次对美谈判，但对实施直接民主、大小事都需要付诸全民公投的瑞士来说，对外谈判时能够及时允诺的空间很受限。

如果说瑞士对外谈判时显得不够慷慨大方，另一个原因出自其公私部门的界线相当明确，以致政府无法代表或代替企业对外承诺。 更因为珍惜独立自主的传统，瑞士人迟迟不愿意加入欧盟，所以得不到地缘政治的奥援和集体谈判的好处。 未来瑞士和欧盟的关系会不会因此转弯，颇值得观察。

如果说20%的对等关税已让台湾哀鸿遍野，那么产业多元、根底雄厚的瑞士，是不是比较有本事挺过这场危机？ 截至目前，瑞士政府的因应措施和产业的布局策略为何？ 这些我都很好奇，下回再来多谈。

※作者洪财隆为前公平交易委员会委员（2017年─2025年），奥地利茵斯布鲁克（Innsbruck）大学经济学博士，德国曼海姆（Mannheim）大学国际经济关系研究所毕业、国立中兴大学法商学院（现台北大学）经济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