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王室旁系的西哈努克被法国人想当然扶持为“傀儡”，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带领柬埔寨走向独立。在这位现代高棉之父的政治生涯中，两次登基、一次“禅位”凸显他高超的政治技巧与智慧。然而，他对红色高棉运动的哺育及支持，最终酿成柬埔寨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红色高棉游击队及其党徽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就在越南战争结束前几个星期，红色高棉在内战中击败了反对西哈努克的朗诺政府。在激进的列宁主义影响下，新任领导人波尔布特深入学习毛泽东思想，开始推行一种人类社会从未尝试过的极为残酷的社会结构重组。其目标是把柬埔寨变成一个农民主宰的土地合作制国家。几天之内，金边和各个省会城市的所有人口，包括老弱病残，都被以革命的名义赶到了农村，而且像奴隶一样组成工作组，每天工作十二到十五个小时，稍有不从便会被立即处死。他们还把一九七五年定为元年，并且取消货币、中断邮政业，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红色高棉最高领导人波尔布特，一九九八年病死于内部政变的牢房中

红色高棉领导的革命与社会结构重组，所有城市人口被强制迁入农村像奴隶一样工作

与此同时，“旧社会”的阶级敌人，比如曾经的政府官员、科学家、富商、知识分子等等，被押送到专门的劳改营进行审问拷打，大多数人无法承受酷刑而死亡。整整一代的柬埔寨精英，就此消失在这股腥风血雨中。另外，红色高棉内部包含了大量与越共关系密切的成员，或是西哈努克王室的支持者，波尔布特无法容忍他们的存在。因此，在随后的党内清洗中，成千上万的人被处死。

在三年八个月零二十天的“革命”时期（后来越南人以“拯救柬埔寨人民”的名义推翻波尔布特政权），这个苦难的国家究竟死了多少人，至今仍难以确定。国际学者普遍认可的说法，是一百万到二百万之间。数字区间的跨度之大，足以证明当时的血腥程度，已经无法做到更为细致的统计与核实。红色高棉夺走了柬埔寨人民一切值得珍惜的东西，包括他们的家人、赖以生存的食物、土地和信仰。即使是当初支持革命的农民也不再盲目地追随这些丧心病狂的人。

三年“革命”时期，处决成了家常便饭

正是怀着对这段历史的敬畏以及对柬埔寨人民的尊重，我们在金边的旅行，特意安排参观监狱博物馆（Tuol Sleng Museum）和钟屋杀人场（Killing Fields of Choeung Ek）。这两个地点是因与果的关系。一九七五年，正值红色高棉夺取政权之时，波尔布特的卫兵占领了以西哈努克名字Tuol Svay Prey命名的高中，并把它改建成二十一号安全监狱（S-21）。不久之后，这里成为全国最大的拘禁与拷打场所。今天，S-21就是揭露罪行的监狱博物馆。

柬埔寨政府文化与艺术部所立的监狱屠杀博物馆档案纪念碑

“我们永不忘记民主柬埔寨政权（红色高棉）犯下的罪行”

外表看起来，这里只是一所普通的高中校舍

与纳粹一样，红色高棉领导人不遗余力地展现其残暴和野蛮。S-21的每个囚犯都被照相，有时是受刑前后分别照相。每间囚室的墙壁上都挂着黑白照片，照片上所有的男女老少后来都被杀害了。有几位当年来自西方国家的游客在被处死之前也被关押在这里。当红色高棉的“革命”达到完全丧失理智的巅峰的时候，它开始了自我毁灭。以至于在S-21工作的施刑人和刽子手的后代被取代他们的人杀掉。一九七七年初，这里平均每天有一百人被害。四十多年后的今天，S-21的外表并没有什么过于特别之处：郊区的环境、平常的教学楼；孩子们曾经踢过足球的、杂草丛生的操场；生锈的铁床、刑具和一间又一间囚舍内惨无人道的照片。恐怖的阴影并未远去，它反映了我们内心最阴暗的一面。我们遇到了一九七九年S-21解放时幸存的七个囚犯之一，他正在展出他的新书《生还者》。老人淡定的神情不让人意外，也许，能将自己的惨痛经历讲述出来，已是活着的最大幸福。

带着刚出生孩子的女囚犯，随后母子俩都被处死

S-21各种牢房、审讯室一览

红色高棉垮台时，s-21七位幸存者之一，他写的回忆录《生还者》

一九七五至七八年间，被关押在S-21的大约一万七千名男女老少甚至是婴儿被逐渐转移到钟屋杀人场集体屠杀。他们一般是被棍棒打死，目的是避免浪费珍贵的子弹。许多人死前被捆绑并蒙眼。

这个曾经是龙眼种植园的地方，距离金边市区或S-21安全监狱有十五公里。一百二十九个集体墓葬中有四十三个依然没有挖开过，其中一个墓葬挖出了八千九百八十五具遗骸。一九八八年，一座大屠杀纪念塔被修建了起来，透明玻璃板后面按性别和年龄排列了八千多个头骨。今天，这里很难看出几十年前发生过的罪恶，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如同地下的冤魂一样，久久无法散去。

刽子手在这些杀人树下殴打儿童

这些树下，全是杀人坑

钟屋杀人场修建的大屠杀纪念塔，透明的玻璃窗内陈列着遇难者的头骨，触目惊心

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可以被列为种族清洗；但红色高棉对本民族的大规模屠杀，实在是更加让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