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伟达首席执行官黄仁勋身家1270亿美元，在美国富豪榜中排名第10。理论上，如果他去世，其遗产净值的40%应用于缴税。

但现年61岁的黄仁勋不只是一位工程天才和硅谷标杆人物，执掌世界第二高市值公司，生产许多人工智能运转所需的芯片。根据《纽约时报》查阅的证券和税务报备文件，他还是一系列避税措施的受益人，让他可以将自己的相当一部分财富免税传给后人。

他的家人可以省下的税金将达到大约80亿美元。这可能将成为美国最大规模的避税操作之一。

黄仁勋所采用的财富遮蔽策略在最富有的群体中已经无处不在。据时报对证券披露文件的分析，黑石集团的苏世民(Stephen A. Schwarzman)、Meta的马克·扎克伯格以及谷歌、Coinbase、礼来、万事达、AMD等企业的高管都在将亿万财富转化成金融工具，以规避联邦遗产税。

这是遗产税——仅针对美国的亿万富翁中的一小部分征收——已经成为一具空壳的表现之一。

美国的税收自2000年以来几乎没有改变过，尽管美国的极富阶层的财富大约增长了三倍。按照这样的增幅，去年可征得的遗产税本应在大约1200亿美元。然而实际所得只是这个数字的约四分之一。

2007年，黄仁勋、妻子洛丽和他们的孩子。 MediaNews Group/The Mercury News, via Getty Images

这些未能征得的税款将足以让司法部的预算加倍，同时将联邦对癌症和阿兹海默症研究的拨款增加至原来的三倍。

透过黄仁勋的避税，我们可以了解极富阶层如何操控美国税收系统，令其符合自己的利益。他的策略并没有得到国会的明确授权，只是由一些别出心裁的律师谋划而成，他们利用了鲜有人知的联邦监管规则、有狭窄界定的法庭判决，以及国税局就个别案例发布的裁定——但随即成为未来避税措施的典范。随着这类策略的普及，它们实际已经成为法律。

“你拥有一支训练有素、聪明绝顶的团队，他们整天坐在那里，一小时收费1000美元，就负责想出挡掉这笔税的办法，”路易斯克拉克法学院教授、著有一篇被广泛引用的遗产税论文的杰克·博格丹斯基说。“就别指望国会里的什么人能拦住他们了。”

纽约大学税法教授丹尼尔·亨梅尔说，通过使用复杂的信托和其它避税策略，最富有的美国人能在不交遗产税的情况下每年传下大约2000亿美元。

遗产税规则执行上的松懈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国税局在连年的预算裁减之下受到重创。上世纪90年代初，该局对超过20%的遗产税申报进行了审计。到了2020年，这个比例已经跌至大约3%。

税收减少，审计减少：尽管美国最富有的人所拥有的财富激增，但遗产税收入几乎没有变化。原因之一可能是美国国税局对遗产税申报的审计已降至几十年来的最低水平。 Sources: Internal Revenue Service; Federal Reserve. By The New York Times

随着共和党控制白宫和两院，这一趋势可能加剧。他们已经在大幅削减国税局的执法经费。即将上任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约翰·图恩和其他国会共和党人多年来一直试图除掉遗产税，他们称之为对家庭农场和小型商企的惩罚。

然而黄仁勋的这种关乎数十亿美元的操作——其细节隐藏在他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报备文件，以及他的基金会的国税局披露文件的角角落落——展现了遗产税在多大程度上已经被掏空。

“从遗产税规划的角度看，这就是赢了个大满贯，”为时报查阅了黄的披露文件的知名信托和遗产律师乔纳森·布拉特马赫说。“他做得非常漂亮。”

英伟达发言人斯蒂芬妮·马修拒绝就黄的税务策略细节置评。

黄仁勋今年在加利福尼亚州圣何塞。他的财富遮蔽策略在超级富豪中很常见。 Jim Wilson/The New York Times

 “傻子才交”

美国在1916年引入了现代遗产税。过去几十年里，国会共和党人已经成功地削弱这一税项，降低税率，增加免税额。在今天，一对夫妇可以留下大约2700万美元的免税遗产；超出部分一般需要缴纳40%的税。

亿万富翁把避税当成一种乐趣。前高盛银行高管、候任总统川普的上一个任期的首席经济顾问盖里·科恩曾打趣说，“傻子才交遗产税。”

天文数字般的增长：英伟达的股价一直是股市中表现最好的股票之一，自2022年以来飙升了800%以上。 Source: LSEG Data & Analytics. By The New York Times

2012年，黄和他的妻子洛丽首次开始了为规避遗产税而进行的财富遮蔽操作。

从黄仁勋的证券披露文件可以看到，他们开设了一种名为“不可撤销信托”的金融工具，将584000股英伟达股票转入其中。这笔股份价值大约700万美元，但最终能规避的税金将是这个数字的几倍。

黄氏夫妇是在利用近20年前的1995年立下的一项先例，当时国税局认可了一项操作，该操作被税务专业人士亲切地称为“我中意”（I Dig It。这个别称是从其中所涉金融工具类型的名称变化而来，即“故意缺陷授予人信托”。）（Intentionally defective grantor trust的首字母缩写为IDGT，音近I Dig It。——译注）

“我中意”的妙处之一是不但可以规避遗产税，还可以大幅规避联邦馈赠税。该税项适用于亿万富翁在世时赠予继承人的资产，本质上起到为遗产税补漏的作用，否则富人就可以在活着的时候把钱全给出去，从而避开遗产税。

“我总说这就是一件能不断给予回报的礼物，”圣路易斯资深信托和遗产律师、参与建立该避税策略的迈克尔·D·穆里根说。

具体在黄仁勋这一例中，从证券报备文件看不到多少细节。但包括穆里根在内的多位专家说，这几乎肯定是一次经典的“我中意”式馈赠、出借和出售交易。

黄仁勋2012年转入他信托基金的股票价值700万美元，如今价值超过30亿美元。如果这些股份直接传给黄仁勋的继承人，他们将被征收40%的税——远超10亿美元。

然而现在的税款可能最多就几十万美元。

家喻户晓

很快，黄家在减少遗产税方面又迈出了一大步。

英伟达开始成为人工智能技术芯片的主要供应商，最终占据了90%以上的市场份额。黄仁勋成了硅谷名人，穿上了一身全黑的装束。他的名气如此之大，以至于在科技圈，他和特斯拉的埃隆、Meta的马克、谷歌的谢尔盖和拉里等名人一样，只提一个名字就能知道他是谁。

证券报备文件显示，2016年，黄家设立了几家被称为授予人保留年金信托（简称GRAT）的投资工具。

2016年，黄仁勋和妻子将300多万股英伟达股票投入了他们的四个新GRAT之中。这些股票价值约1亿美元。如果这些资产的价值上升，他们的两个成年子女将获得一笔免税的横财，两人都在英伟达工作。

事情果然就是这样发展的。数据公司Equilar为时报整理的证券文件显示，这些股票目前价值超过150亿美元。这意味着黄家可以避免缴纳大约60亿美元的遗产税。

如果黄家的信托公司出售他们的股票，那将产生一笔巨额的资本利得税——根据英伟达目前的股价计算，将超过40亿美元。黄氏夫妇可以代表信托基金支付这笔费用，而不会将其计入对继承人的应税赠与。

慈善避税

从2007年开始，黄仁勋采用了另一种方法，可以进一步减少家族的遗产税。这一策略包括利用他和他妻子的慈善基金会。

黄仁勋和他的“仁勋与洛丽·黄基金会”捐赠的英伟达股票在捐赠时价值约3.3亿美元。这样的捐赠是免税的，这意味着它们减少了黄氏夫妇在捐赠当年的所得税账单。

2008年，媒体大亨梅尔·卡马津。他的家人使用“我中意”策略来逃税。 James Estrin/The New York Times

2005年，前底特律活塞队老板比尔·戴维森。他的财富保护也受益于“我中意”策略。 Jeff Kowalsky/European Press Agency

基金会每年必须向慈善机构捐出其总资产的至少5%。但黄家的基金会和许多亿万富翁的基金会一样，通过向所谓的捐赠者建议基金大量捐款来满足这一要求。

这些基金是捐助者控制的资金池，其用途是有限的。购买汽车或度假屋之类是不允许的。但是，一个基金可以投资捐赠者的朋友经营的企业，或者捐出足够的资金，为捐赠人子女希望就读的大学建造一座命名大楼。

税法中有一个漏洞：捐赠者建议基金无需向慈善组织实际捐赠任何资金。

当捐赠人去世时，基金的控制权可以传给他的继承人，而不会产生任何遗产税。

近年来，黄仁勋的基金84%的捐款都捐给了他们的捐赠者建议基金，基金名为GeForce，显然是向英伟达游戏芯片的名字致敬。黄仁勋夫妇捐赠的英伟达股票如今价值约20亿美元。

该基金不需要披露其资金的使用情况，但基金会表示，这些资产将用于慈善目的。英伟达发言人马修说，用途包括高等教育和公共卫生。

但是该基金还会带来一个好处。按照英伟达目前的股价计算，对该基金的捐赠，使得黄仁勋最终的遗产税减少了约8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