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依法政变？

　　虽然时间已经进入了2021年，但是按照中国传统历法，现在还是庚子鼠年，对于那些盼望着赶紧结束这动荡一年的人来说，现在还没有到放松的时候。

　　仿佛为了提醒人们这一点，2021年2月的第一天，就闹出了大新闻。

　　当地时间2月1日，缅甸执政党全国民主联盟（NLD）发言人缪纽（Myo Nyunt）表示，缅甸国务资政昂山素季、总统温敏及一些民盟高级官员被军方扣押。

　　该发言人说：“根据目前我们看到的情况，我们不得不猜测，军方在发动一场政变。”并表示自己也随时可能被拘留。

　　根据路透社报道，缅甸军方称，国家权力已经移交给缅甸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

　　另外，路透社的报道中还提到，自当地时间1日凌晨起，打往首都内比都和仰光的电话都无法接通，国家电视台多个频道的信号也中断了。

　　1日中午，昂山素季的Facebook账号发布了一份声明，以昂山素季的名义表示，军方把国家重新置于“独裁统治”之下。“我敦促人们不要接受这个（政变），要做出反应，全心全意地抗议军方发起的政变。”

　　尽管军方并不承认，但如果一件事情看起来像是政变，听起来也像是政变，那它到底叫不叫政变，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一场事先张扬的“政变”

　　实际上，缅甸事态的突然转变不是没有一点迹象，可以说，这简直是一场事先张扬的“政变”。

　　就在1月27日，缅甸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在一次视频讲话中称：“国防军务必遵循2008年国家宪法行事，宪法高于一切，是所有法律的母亲法，若不遵守宪法，就要废除宪法。”

　　缅甸军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表态，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去年11月的选举，昂山素季领导的执政党全国民主联盟在缅甸选举中获得了议会476个席位中的396个，而与军方结盟的巩发党仅获得33个席位。

　　显然，缅甸军方不愿意承认自己在选举中大败的事实，转而指责执政党在选举中舞弊，并声称已经发现了超过1000万起舞弊案件。

　　而2月1日，正是缅甸大选后，新议会首次会议展开的日子。

　　在扣押总统和昂山素季之后，代行总统职务的副总统吴敏瑞发表声明称，军队接管权利符合宪法，完全支持这一做法。

　　尴尬的是，吴敏瑞的声明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按照缅甸的宪法规定，军队真的有权利“合法造反”。

　　根据缅甸2008年宪法的内容，国防军“享有独立处理所有与军队有关事务的权力” （ 宪法第 20 条） ，并“始终坚持军队能参与和担负对国家政治生活的领导” （ 宪法第 6 条） 。

　　而宪法第40条规定，“如果发生以暴乱、使用武力等暴力方式夺取国家权力或做此种努力，导致联邦分裂、民族团结破裂和国家主权丧失的紧急状况时，国防军总司令有权根据本宪法的规定接管和行使国家权力。”

　　至于到底什么情况算是“紧急状况”，解释权就在军队手里了。

　　不仅如此，缅甸的最高立法机构为联邦议会，实行两院制，即人民院和民族院。缅甸宪法规定，人民院的四分之一和民族院的三分之一要由军人代表构成。

　　此外，宪法规定，缅甸国防部、内政部和边境事务部的高级官员均由军方内部选拔，并直接向国防军总司令负责。

　　可以说，立法、行政、军事三项大权全部集中在缅甸军队的手中，而且还在宪法上用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这还让人怎么玩？

　　错过的机会

　　1941年，昂山素季的父亲昂山等30人前往泰国进行训练，这30人成了缅甸独立军的骨干，这30人被称为“三十志士”，也是缅甸军政府传统的源起。

　　为了结束英国的殖民统治，昂山等人接受了日本政府的援助，只不过这样驱虎吞狼的策略，很容易遭到反噬。在让缅甸实现独立这件事上，日本人的态度和英国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随后，昂山又开始与盟军一起反抗日本。日本战败后，英国殖民者又卷土重来想要恢复之前的状态，昂山于1947年7月中旬发表声明，除了完全独立，缅甸不同意任何东西。

　　7月19日，昂山在办公室和部长开会，一群身着军装的人突然冲进来，用冲锋枪疯狂扫射，昂山和临时政府的其他6名部长当场死亡。

　　此时昂山素季刚刚过完两岁生日，一年后，缅甸正式宣布独立。

　　资历和声望最深厚的民族英雄昂山突然被暗杀，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也为新成立的国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它既没有完成现代国家的组织建构，也没有实现国家内各民族的和解与团结。

　　在缅甸独立后，其国内的各个少数民族与政府处于长期的交战状态。

　　1962年，当年“三十志士”之一的奈温发动军事政变，任命自己为缅甸联邦革命委员会主席兼国防部长、参谋总长。

　　奈温掌权之后，缅甸实行了更加严厉的封闭措施，关闭了美英等国驻缅甸总领事馆，还停止了中缅经贸合作，并将大量企业收归国有。

　　此外，奈温还颁布了很多荒唐的政策，比如1987年9月，军政府宣布“货币改革”，将100元、75元、35元和25元全部作废 ，只留下45和90这两个能够被9整除的面额，引发了全国规模的抗议。

　　这期间，缅甸不断爆发大规模的抗疫和农民起义活动。更重要的是，这样闭关锁国的政策，让缅甸错过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世界经济腾飞的历史洪流。

　　1988年，缅甸爆发了对奈温的大规模抗议活动，奈温突然宣布辞去主席职务。以苏貌将军为首的缅甸国防军又一次发动政变，建立了新的军人政权。

　　第二年，昂山素季被软禁。

　　可以说，自缅甸独立以来，就从来不曾摆脱军队对政治的强大掌控。1990年代，缅甸军队的人数从18万上涨到超过37万；军费最高占到GDP的3.7%，而2000年，缅甸在教育上的支出仅占GDP的0.57%。

　　强有力的军政府一方面通过强硬手段和民族主义，维持了国家的稳定；另一方面也拖累了缅甸政治和经济正常化的进程，影响了国家整体的发展速度。

　　1936年，缅甸的人均GDP已经达到了776美元左右，以此同时，中国的人均GDP只有26.8美元。到了1963年，缅甸的人均GDP达到1000美元，李光耀曾经专门前往仰光学习，并表示，要用20年时间追赶上缅甸。

　　1987年，缅甸被联合国认定为全世界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

　　这种经济上的剧烈波动，非常直接地表现在缅甸GDP的历年增长率上。

　　时代已经变了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军政府也许在一定历史阶段能够起到维护统一、保持安定的作用，但是作为一个政治制度，其远远不是一个现代国家应该有的正常状态。

　　这从国际社会的反应就可以看出。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通过发言人发表声明，强烈谴责缅甸军方在缅新议会开幕前夕扣押昂山素季等政治领导人，表示这些事态发展是对缅甸民主改革的严重打击。

　　美国总统拜登在声明中谴责缅甸军方接管民选政府，称军方行为是“对缅甸民主化和法制的直接攻击”。

　　欧盟、英国、英国、日本、澳大利亚、印度……无论立场如何，几乎所有有影响力的国家都表达了自己的关切。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例行记者会上回应，中国注意到缅甸发生的事情，正进一步了解情况。他表示，中国是缅甸的友好邻邦，‘我们希望缅甸各方在宪法和法律框架下妥善处理分歧，维护政治和社会稳定’。

　　显然，缅甸这样的玩法已经不适合如今的国际规则了。

　　历史上，由军政府统治的国家，几乎无一例外陷入了困境之中，要么寻求改革与转变，要么陷入混乱之中。

　　1923年1月29日，孙中山于《申报》五十周年纪念专刊上发表《中国革命史》一文，称：“余之革命方略，规定革命进行之时期为三：第一为军政时期，第二为训政时期，第三为宪政时期。”

　　辛亥革命的教训已经让孙中山意识到，一个国家在建立之初，需要依靠军队的武力来实现独立统一，但是却不能依靠军队来进行治理。

　　可惜到后来，蒋介石最响亮的名号还是委员长。

　　2003年，军政府总理钦纽提出“经过规范的民主”路线，通过“七部走”制定新宪法，在确保军方至高地位的基础上实施民主政治，并在2010年决定进行民主化改革，还释放了昂山素季。

　　但是从缅甸新宪法的种种规定就可以看出，缅甸的改革是在军队掌控下的改革，一旦情况不如他们所想，缅甸军队随时能够按下暂停键，甚至进行重置。

　　昂山素季在选举中的高歌猛进，证明她并不想被当成军方的吉祥物；在处理国内的矛盾时，她也没有被西方颁布的诺贝尔和平奖绊住手脚。

　　74年前，昂山素季的父亲本来有机会带领缅甸走出另一条道路。

　　74年后，昂山素季依然在为缅甸的未来奔走，她有声望、有决心，而且看起来也不缺少能力，只是和自己的父亲相比，她的手里没有枪。

　　但是，一个不断错过机会的国家，历史会一直给它新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