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运筹帷幄

    空旷的会议室里，四面墙壁上和地面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地图，有军用地图、旅游地图、地质勘探地图、卫星地球扫描图，长条形的圆桌上一些标满了奇怪符号和线条的简笔图散乱地布满了整个桌面，墙角的废纸篓里被撕得粉碎的草稿纸已经堆积如山。在会议室靠墙的一张行军床上，冯克一个人正仰卧在床，两眼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地冥想，那里是房间唯一没有地图的空白处，也是可供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来到东北后，冯克一下车就以中央特派员的身份向东北军区下达了两项命令，一、对东北交通运输工具和道路实行全面军管，没有军区司令员和中央特派员共同签发的特别通行证，任何人不得撤往内地。二、需要撤往内地的群众可向当地各级政府提出申请，每天由来自各地的群众代表公证监督，通过电脑随机选出一定数量的申请撤离家庭，由电台广播公布于众，当地户籍管理部门和军管会按照公布的名单登门服务，提供运输工具将需要撤离的家庭集中到指定地点，统一护送撤往内地。这两项公示后，聚集在各大城市的逃难群众一夜之间散尽，迅速理清了东北的混乱局面，让那些暗中准备看中央笑话的地方实权派大吃一惊。紧接着，冯克在东北地区党、政、军、警和共青团联合电视电话会议上作了重要讲话，他宣布中央军委近日将调38军进驻东北，要求东北军民团结起来，在中央的指挥下积极备战，共御外敌，打好这场伟大的卫国战争。这消息一经传出，极大地安定了东北的军心民心，使在东北要打核战的谣言不攻自破，让东北地区的军政工作迅速恢复到正常轨道。

    此后，冯克把后续的具体工作都推给特派小组副组长孙新民去作，自己则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解朝鲜战局和敌情研究方面，每天不是走访各大医院探视从朝鲜返回的伤病员，就是一头扎进这间特殊的会议室里写写画画，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足不出户，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壁冥思苦想。

    会议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从门缝中闪出几个小脑瓜，当他们看到满屋子铺天盖地的图纸时，不由得齐声发出惊叹。见屋里的人躺在床上没有反应，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孩子率先蹑手蹑脚悄悄走进会议室，随后三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男孩也溜进门，只剩下两个女孩焦急地在门口示意让他们赶快出来。

    领头的男孩蹑手蹑脚看了一会儿会议室里墙上、地上、桌子上到处摆放的地图，很快他就失去了兴趣，眼睛盯上了躺在床上“熟睡”的人枕边的一个古朴精制的小木盒。正当他的手悄悄摸到木盒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在他听来却如同炸雷一般惊心动魄。

    “你叫什么名字？”

    “啊，刘晓辉！”几乎是不经思索，男孩在惊慌中回答道。

    没过多久，几个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就和这位古怪的“地图叔叔”混熟了，这是他们给冯克起的外号。冯克也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周文彬、田虎、孙军、肖萌萌、丁可儿。在几个孩子的帮助下，墙壁上、地上、桌子上的图纸被一张张收好整齐摆放，屋子里很快就变得焕然一新，会议室的窗户也被打开了，清新的空气伴随和煦的阳光撒满整个会议室，让整个房间显得亮亮堂堂。

    几个孩子收拾完屋子后一起围坐在桌前分享着“地图叔叔”端上来的点心和水果，只有晓辉一边吃着点心，眼睛还好奇地盯着床头那个木盒看，见他如此“恋恋不舍”，冯克笑着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道：“想看，就拿过来看吧。”

    不一会，古朴精制的木盒就摆放在桌面上，盒面正中刻有“智筹”两个隶书大字，右下角刻有“思维教练赠”五个小字。打开盒子里面短短长长摆着十几根被摩挲得温润光洁的竹签，签子的正反面刻有一些符号和文字。丁可儿见了好奇地问道：“叔叔，这些竹签使用来算命的吗？”

    刘晓辉听了，大为不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真没见识，你没见盒子上写着‘智筹’两个字吗？叔叔是一个军人，没事随身带一些算命签干嘛！”

    冯克听了感到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竟然会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无怪乎能成为这帮孩子的头领，于是他笑着考较刘晓辉道：“那晓辉你说说，这些竹签使用来做什么的？”

    刘晓辉把这些竹签反过来覆过去研究了半天，也看没出来这些竹签可以用来做什么，最后眼珠一转说道：“这些竹签根据我的观察不是用来算命的，但是却有着和算命差不多的用途，我说得对吧，冯叔叔。”

    “废话！”

    “滑头！”

    “这跟没说一样！”几个小伙伴听了不禁齐声笑骂道。

    冯克听了这模棱两可，含糊其词的答案也不禁笑了，他轻巧地将十几根竹签拢在手里，说道：“算你蒙对了吧，这些竹签确实具有某种和算命差不多的功能。”

    这回轮到刘晓辉吃惊了，他没想到自己胡说八道，随口一说，竟然真中了头彩。他马上心虚地问道：“冯叔叔，我刚才是瞎说的，您快告诉我这些竹签是用来算什么的？”

    见几个孩子都露出疑惑不解的眼神，冯克将竹签按照某种顺序将十几根竹签一一排列开，他一边排一边解释道：“成语‘运筹帷幄’大家都熟悉吧。”几个孩子听了一起点了点头。

    “运筹帷幄，意思是在军营的幕帐中对战争的全局进行细密的策划。汉高祖刘邦在打下天下之后曾经称赞他的谋士张良，说张良能够‘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这里所说的‘筹策’的本意是指中国古代的一种计算工具，它又称算筹、算子，它在中国历史上曾经使用了几千年之久，直到明代以后才被算盘所替代而退出历史舞台。

    根据史书的记载和考古材料的发现，古代的算筹实际上是一根根同样长短和粗细的小棍子，一般长为１３——１４ｃｍ，径粗０．２～０．３ｃｍ，多用竹子制成，也有用木头、兽骨、象牙、金属等材料制成的，大约二百七十几枚为一束，放在一个布袋里，系在腰部随身携带。需要记数和计算的时候，就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桌上、炕上或地上都能摆弄。别看这些都是一根根不起眼的小棍子，在中国数学史上它们却是立有大功的。而它们的发明，也同样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

    中国古代最早的记数方法是结绳。所谓结绳记数，就是在一根绳子上打结来表示事物的多少。比如今天猎到五头羊，就以在绳子上打五个结来表示；约定三天后再见面，就在绳子上打三个结，过一天解一个结；等等，结可以打得大一些，也可以打得小一点，大的结表示大事，小的结表示小事。这种记数方法在没有掌握文字的民族中曾经被广泛地采用，有些少数民族在很晚的时候仍然是这样。比如鞑靼族在宋代时仍没有掌握文字，每当战争要调发军马时，就在草上打结，然后派人火速传达，有多少结就表示要调多少军马。比结绳记数稍晚一些，古代的先民又发明了契刻记数的方法，即在骨片、木片或竹片上用刀刻上口子，以此来表示数目的多少。

    直到我国古代周朝时期，算筹才问世。算筹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一种工具。算筹使我国数学家创造出了卓越的数学成果，使我国古代数学曾长期处于世界领先地。公元500年前，中国南北朝时期的数学家祖冲之（公元429～500年），借助算筹作为计算工具，成功地将圆周率π值计算到小数点后的第7位，即在3.1415926至3.1415927之间，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精确的π值，比法国数学家韦达的相同成就早了1100多年。当时的古人还创造了纵式和横式两种不同的摆法，两种摆法都可以用1～9九种数字来计算任意大的自然数，与现代通行的十进制计数法完全一致，显示了中国古代人民高超的数学才能。可见，算筹属于硬件，而摆法就是‘算筹计算机’的软件。

    用算筹进行计算很方便，在古代中国使用的也很普遍，秦始皇及张良等政治家都亲自进行过布筹计算。把算筹放在地面或盘中，就可以一边摆弄小棍，一边进行运算，‘运筹帷幄’中的‘运筹’就是指移动筹棍，当然运筹还含有筹划的意思。现在我手里摆弄的这些竹签是我的一位朋友根据古人的算筹发明出来一种用来帮助人思考筹谋的工具，他将之命名为‘智筹’。”

    “噢，我明白了，冯叔叔您的这些竹签可以用来运筹帷幄，推算战争胜负的吧。”刘晓辉听到这里不禁兴奋地抢答道。

    “不错，它们的确是可以用来筹划推算战争的胜负。”冯克再次为这个孩子的聪慧而感到惊讶。

    “那您快教教我，它怎么玩？”刘晓辉的眼睛开始放光，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其他几个孩子对此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摇晃着冯克的手臂催促他快点教他们玩这个奇妙的“智筹”。

    冯克看了看眼前摆好的算签，略一思忖，便爽快地说：“好吧，那我们就以这次中美战争为题，来推算一下未来的战争发展趋势如何？”

    一听说研究打仗，几个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顿时兴致勃勃，不一会角色就分配好了，冯克扮演代表蓝军美国方，刘晓辉和他的伙伴们扮演红军代表中国方。

    “提问：假入美军大规模地面入侵中国本土，红方将如何应对？”由冯克扮演的蓝军首先发问。

    “这不可能，这样做美国要冒核战的危险。”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否决道。

    “先别管可不可能，记住智筹的第一条法则，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你必须首先明瞭所有的可能性，然后再作判断。快点回答：假如真出现了这种情况，作为红方的统帅，你们将如何决策？”

    几个孩子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使用战术核导弹摧毁蓝军的入侵之敌，同时对蓝军驻日本和韩国的后勤基地使用核武器。3个小时后，蓝军的几十万大军全部被歼，可是几个孩子的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他们知道蓝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果然，24小时后蓝军的天军和远程战略轰炸编队联合行动，对红军实施了毁灭性的打击，红军的所有陆军和地下军事设施都遭到了核弹的袭击，1个小时后在红军的军队编制中只剩下了少数核战略导弹部队，庞大的陆军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面对这种惨状，红方内部发生了严重分裂和争执，以田虎、孙军为首强硬派主张对美国本土实施毁灭性全面核打击，理由是中国人多，就算死掉10亿还有3亿多人，最后的赢家一定是中国。以肖萌萌、周文彬为首的温和派坚决反对发动全面核大战，主张和谈寻求解决的办法，理由是以10亿人的无辜生命去赢得一场战争代价太高，况且一旦爆发全面核战争，中国本土将彻底被核污染尘埃所笼罩，在这样的艰难生存条件下，剩下的3亿中国人所需要的粮食、住所、能源等问题都很难解决，况且以美国的强烈的报复心理和核打击实力，它不可能会给中国留下3亿多的人口来复仇，一定会斩草除根。刘晓辉和丁可儿则主张再等等，继续和美国拖下去，等待俄罗斯和欧盟参战一同抗击美国。

    就在他们为此争论不休，犹疑不决的时候，蓝军迅速在红军本土空降了大批特种部队，扶持地方民族主义者大搞分裂活动，很快分裂的浪潮席卷全国，沿海地区和内陆地区有十几个省市宣告独立，由于红方庞大的陆军基本被核打击消灭，因此无力迅速扑灭这种武装叛乱行为。就在红方焦头烂额，感到绝望，准备不顾一切孤注一掷的时候，俄罗斯和欧盟代表联合国出面调解停战，借此机会蓝方单方面宣布停火并迅速从大陆撤军，留下了一个内战不止的烂摊子给红方。

    在以后的日子里，红方彻底处于绝对被动状态，一直被内战捆住了手脚，无力自拔。蓝方则以资金、武器和粮食为诱饵，扶持一个个地方势力武装割据对抗中央，坐山观虎斗。同时，在背后支持周边国家，对中国的领土进行蚕食，由于红方的中央机构陷于被地方架空状态，致使边疆领土和海域不断被周边小国侵蚀。

    刘晓辉没想到自己的等待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气急败坏之下，他不顾红方多数人的反对动用了最终核毁灭战略打击力量，对美国本土实施全面核攻击。

    “这就是你的最终选择吗？”冯克声音仍是那么不温不火地问道。

    “是，又怎么样？！”刘晓辉瞪眼答道。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既然美国不想让中国好过，我宁可毁掉这个世界，大家同归于尽。”

    “就不考虑一下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同胞吗？他们本来可以不死，他们也不想死，你有什么资格在1秒钟里就决定13亿中国人的生死？是谁给你的权力？！”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空气也似乎在一瞬间冰冻凝结，刘晓辉艰难地转了转头，他有点心虚地避开了周围人异样地眼光。他内心的坚定信念开始动摇，觉得自己的理由似乎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记住智筹的第二条法则，没有思路，就没有出路。现在我来问你，假如中国战败了，会有几种选择？”

    “两种，一种是毁灭地球，一种是宣布投降。”刘晓辉不情愿地回答道。

    “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的话，你会选择哪种方案？”冯克紧钉不放地问道。

    “投降！”

    田虎他们听了这个回答顿时哗然失色，冯克却神态如常，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晨曦的微光还没有驱散黑沉沉的夜幕，军区大院里却人来人往一派紧张气氛。一个男孩怀抱着一个木盒和一位青年军官站在会议室的窗前，默然无语望着楼下忙碌的人们，神情黯然。

    “师父，你这么快就要走，不能多待两天吗？”

    “军令如山，哪能随便拖延。晓辉，你的资质不错，本来还想抽时间好好教你，现在看来没时间了。‘智筹’就留给你了，盒子夹层里的‘智筹九算’手册是智筹的九种推算方法，包括明数、正理、反复、灵动、博奕、统合、乾坤、归元、虚无九篇，旁边有我注释的用兵心学，你要仔细保管，用心揣摩，能明白多少要看你的悟性。如果这一仗打完了，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会回来教你。如果我回不来了，战后你带着这个盒子，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去拜访发明‘智筹’的朋友，他会代我教你。”

    “师父，你说中国这次会战败吗？”刘晓辉听到这里已经泪眼婆娑，开始忍不住地流泪了，他知道也许这一次分离将是永久性的，从那一刻他开始切身感受到一种锥肌刺骨般的生离死别心痛。

    “打起精神来，我冯克的徒弟怎么可以流泪呢，别让人笑话。”冯克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晓辉的头，“也许我们这一代人会战败，但我们的民族不会永远屈服，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晓辉一字一顿地切齿说道。

    天边已经亮出微微的鱼肚白，望着楼下已经整装待发的车队，冯克淡然笑道：“不过情况也不一定会那么糟糕，所谓事在人为，最后鹿死谁手，现在下判断还为时尚早。晓辉，师父最后赠你两句话，希望你能牢牢地记住。”

    “是什么？我一定记住！”

    “世无艰难，何来雄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