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缘政治局势日益升温下，美国武器需求飙升，但其产能却一直跟不上需求。美国媒体政客指出，劳工薪资追不上通膨，导致技术人才流失；企业宁愿回馈股东吸引投资也不愿加薪；还有国会预算制度，让企业不敢投资长期规划；冷战后整并使五大巨头垄断国防制造市场等原因，就连美国五角大楼都得排队等飞弹交货。

美国杂志“政客”（Politico）27日报道，近年来，随著地区冲突加剧，各国对美国武器需求增加，同时美国也须提高自身库存，以应对日益危险的地缘政治局势。

然而，不只盟国得等待多年才能拿到订购的装备，就连五角大楼自己都得排队等武器交货，例如地狱火（Hellfire）飞弹、标枪（Javelin）反坦克飞弹等。

就在美国武器数量不足之际，美国军武制造商洛克希德马丁（Lockheed Martin）的工人却在5月1日罢工，离开了原本组装飞弹零件、监控系统与其他国防设备的工作台，让整条生产线空著将近一个月。罢工员工听说，该公司派遣主管、工程师与约聘工人进场，试图维持运作。

劳工薪资涨幅追不上通膨

他们之所以罢工是因为薪资跟不上通膨。例如在2020年底到2022年中这段期间，劳工只获得3%的加薪，但通膨却飙升了12%。他们健保昂贵、旧员工享有的退休金制度也被取消，当地房租更是飞涨。洛克希德马丁工会向公司要求2位数的加薪幅度，但公司只愿意提供3%到4%的调薪。在经过2年的拉锯战后，该公司的劳工最终受不了以罢工向公司表达抗议。

参与罢工的洛克希德马丁的37岁时薪工人史宾斯（Gideon Spence）是飞弹工厂的技师，负责制造F-35战机与地狱火飞弹系统中极为精密的零件。他将原始金属材料雕琢成精密武器部件，其误差范围以百万分之一英吋计算。然而，像史宾斯这样的新进工人进入这个产业后，很快便发现，现实与老员工口中描述的过去完全不同，史宾斯没有退休金，医疗保险也必须自行负担更多费用，而他的薪资涨幅远远追不上房租、汽车保险与食品开销的上涨速度。

菲律宾海军训练营4月27日举行的实弹联合军事演习中，美国海军陆战队防空综合系统（MADIS）向一架无人机开火。（美联社）

然而，洛克希德马丁只是美国军工制造产业的一个缩影。5月1日，发起罢工的除了1000名洛克希德马丁劳工外，还有3000名普惠公司（Pratt & Whitney）劳工，该公司是帮洛克希德马丁的F-35战机制造引擎与其它关键零件。去年秋天，美国飞机制造商波音（Boeing）更爆发3.3万名工人罢工7周，影响民用与军用飞机生产，最后争取高达38%的加薪幅度。

军工巨头重股东轻员工

相比把资金拿来帮员工加薪留人、增聘，以扩充军事产能，美国防务企业选择把钱优先拿去回馈股东。洛克希德马丁去年向股东发放了68亿美元的股票回购与股息，几乎占公司全年总营收的10%，甚至超过其保留下来的53亿美元利润。美国主要军事承包商雷神技术（RTX）向股东支付37亿美元；通用动力公司（General Dynamics）支付30亿美元；诺斯洛普格拉曼公司（Northrop Grumman）则支付37亿美元。

在国防制造业最需要人才的时刻，美国企业此举让这份工作越来越没有吸引力，许多工人选择离开这个产业，或者干脆不愿踏入。根据人力招募公司Acara的调查，2023 年国防与航太产业的年离职率达到13%，远高于全美平均的3.8%；75%的国防企业表示难以找到合格的员工。

对五角大楼而言，5月1日的这场罢工不仅是劳资冲突，更应被视为一个“红色警讯”，因为它已经逐渐演变成一个攸关国家安全的问题。

美国防业冷战后瘦身成五巨头垄断

其实国防制造商和五角大楼一直都有长期共同目标，就是以最低成本制造武器。1993年，当时的国防部鼓励各家公司彼此合并，以在冷战后军费缩减的年代减少产能。结果，业者纷纷整并，最终形成由5家巨头垄断市场的格局。即便2001年发生911恐攻事件，军事预算急遽膨胀，但市场仍由这5家公司主导。这5家公司在2024年获得了五角大楼3分之1的合约，并参与了约74%的主要武器系统生产。

在这些承包商之中，洛克希德马丁规模最大。华府智库昆西国家事务研究所（Quincy Institute for Responsible Statecraft）与布朗大学（Brown University）“战争代价研究计划”（Costs of War Project）的一份最新报告，过去5年内，洛克希德获得的国防合约金额高达3130亿美元，占整体2.4兆美元支出的最大份额，是第2大公司RTX的两倍以上。其中，洛克希德马丁的F-35战机计划是五角大楼规模最大、花费最高的单一武器项目。

曾担任美国空军部长的肯德尔（Frank Kendall）指出，五角大楼内部也知道，企业要维持健康运作，就必须追求利润。他认为，关键在于如何确保这种“逐利动机”能与国防部的战略目标保持一致。然而，911事件后的岁月中，证明了这有多困难。

2000年代起，大型国防承包商不断努力扩大利润、精简生产线并推高销售额。雷神公司的股价从2001年到2021年几乎翻了5倍；诺斯洛普格拉曼公司同期涨幅接近700%。洛克希德马丁更惊人，2001年到2022年间，股价从每股34.68美元暴涨到389.13美元，成长超过十倍。这些高获利，部分原因正是公司刻意压低人事成本、削减供应链开支的结果。

这套体系在长达20年的反恐战争中确实带来了巨额利润与稳定的军火产量，但当俄罗斯总统普京于2022年入侵乌克兰后，一切似乎达到了临界点。美国开始大规模向盟国供应或出售榴弹炮弹、高阶飞弹系统等武器，迅速消耗美国军备储量，仅接著，又在2023年哈玛斯袭击以后的以色列战事中持续倾出。

同时，与另一个“接近实力对手”中国之间的紧张局势也持续升温，进一步加剧了美国对“未来弹药短缺”的担忧。这代表著洛克希德和其他防务公司必须重新调整重心，比反恐战争时期更快、更大量地生产飞弹，以应付潜在的大规模冲突。

国会预算让企业不敢投资

然而，不论是这些国防公司还是五角大楼，似乎都难以应付这项任务。自2011年起，由于国会围绕债务上限争论不休，导致预算受到严格限制，美国政府多年来几乎都以“持续（拨款）决议”（continuing resolution）的方式维持运作。这种做法削弱了长期规划的可能，也让像洛克希德这样的企业难以获得多年度的稳定合约与资金投入，无法扩大飞弹产量。

根据美国国防部的资料，从下订单开始计算，目前“地狱火”（Hellfire）飞弹的交付等待时间约为2到3年，而“标枪”（Javelin）反坦克飞弹则要等上约3年。

在这样的背景下，洛克希德・马丁与其他国防公司面临两项彼此矛盾的任务：若要大幅提升飞弹产量、加快交付速度，就必须投入数十亿美元强化供应链并招聘更多人手；但这么做会削减自由现金流、压缩获利，进而降低投资人信心与公司吸引力。

若五角大楼愿意承担扩产所需的前期成本，企业或许会有动力提高生产，但国防部至今并未采取这样的做法，也没有动用《国防生产法》（Defense Production Act）等更强制的手段要求企业加速生产。结果，像洛克希德马丁这样的公司只能在现有条件下苦撑，一边试图满足五角大楼的军备需求，一边又要安抚追求获利的投资人。

这种矛盾在2023年表现得尤为明显。那一年对洛克希德马丁而言是丰收的一年，公司获利达69亿美元，较前一年成长21%；自由现金流达62亿美元，也就是扣除营运与资本投资支出后仍可动用的资金，显示公司财务状况相当充裕。但当时由于F-35战机交付长期延迟、软体问题不断，导致公司股价近年表现不佳，于是洛克希德马丁为了取悦投资人，在2023年直接向股东支付了92亿美元，其中40亿用于回购自家股票，另有逾50亿以现金股息形式发放。相比之下，该公司当年在研发与资本投资上的支出仅30亿美元。同时，为了进一步提高利润率，洛克希德开始缩减开支，宣布2024年将透过冻结招聘与自愿离职等方式裁减约1%的员工。

洛克希德马丁利润不如反恐战争年代

在2024年初的一场投资人电话会议上，一位股票分析师指出，洛克希德马丁的利润仍低于十年前“反恐战争”时期的水准。造成这种情况的部分原因，是五角大楼试图压低整体武器采购价格、限制支付给承包商的费用，使得洛克希德被迫在生产成本上“自我压缩”以维持竞争力，毕竟原料、能源和劳动力成本都在上升。

因此，在2025年5月这场罢工行动中，洛克希德马丁级便面临产线放缓的压力，仍没有退让太多。根据一份为期5年的新劳动合约，工厂的最低时薪将从15.45美元提高到20美元，最高薪资则从36.28美元提升至41.75美元；合约中也规定未来每年都有年度加薪：第一年为4%、接下来两年各为3.5%、最后一年为3%。这让罢工劳工相当失望，因为经过3周的奋战，换来的仍是每年3%到4%的加薪幅度，而非工会原先争取的首年12%至18%涨幅。

退伍军人特哈达（Randy Tejada）回到工厂后表示，当初加入洛克希德，是因为相信这里能提供一条稳定的职涯道路。然而如今，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技术在这家公司是否真的受到重视。他说，“我肯定会开始找其他出路，”并补充，“因为我已经看清，这家公司并不是真的重视员工。”技术人力的短缺，现在成为阻碍国防产业扩张的最大障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