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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国强兵,然后灭亡
www.wforum.com | 2025-01-06 16:32:10  最爱历史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1901年11月7日,慈禧在“西狩”回銮途中收到了李鸿章去世的消息。

同一天,她就颁布了懿旨,任命袁世凯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也为了讨好列强,她需要一个既有外交手腕又有军事实力的人就任直隶总督。

当时,有外国势力支持的开明督抚就两个,袁世凯和张之洞。张之洞的军队在湖北,不到万人;袁世凯在山东拥有一支近两万人的军队,靠近京畿、装备精良、建制完整。

如此,大清第一疆臣——直隶总督,非袁莫属。

由于袁世凯的周详准备,慈禧的回京之旅非常顺利,也没有看到直隶南部的暴乱景象。回到北京之后,老佛爷赏了袁世凯一件黄马褂,并给了他紫禁城骑马的特权。她曾对身边人说:“想不到庚子那年的事,我闯了大乱子,但因此机遇,我能提拔出两个忠臣来,一个是岑春煊,一个是袁世凯。”

袁世凯在直隶总督任上六年(1901—1907),可谓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清廷种种革新之政,基本都是他带头倡办,直隶成了改革的模范省,巡警之创立、司法之改良、教育之普及、实业之兴起,“一时北洋新政,如旭日之升,为全国所具瞻”。当然,袁世凯最看重的改革是新军的编练。

1902年2月,当督抚们还在观望之时,袁世凯就以巩固直隶防务为由提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练兵方案,并希望从京津善后赈灾的款项中拿出一百万两,作为招募新军的费用。清廷批准了他的请求,袁世凯立即在直隶精选壮丁6000人,集中在保定进行训练。1903年,袁世凯将其扩编成北洋常备军左镇,后改称陆军第二镇。

1903年,清廷挑选八旗精兵三千人交袁世凯训练,称京旗常备兵。后来,这支军队改为陆军第一镇。

1904年,日俄冲突爆发,袁世凯再度找到扩军的时机。他上奏说,日俄之战难免,需要提早谋划,畿辅为根本重地,更需严格防范,为此,至少要增兵一万,还得购买军械。清廷批准后,袁世凯派人到河南、山东、安徽等地招募新兵,陆军第三镇成型。同时,还补充了北洋常备军右镇,后改为陆军第四镇。

陆军第五镇,改编自袁世凯任山东巡抚时的武卫右军先锋队。陆军第六镇,虽成立最晚,但却是袁世凯最早编练的军队——新建陆军。

到1905年,北洋六镇正式成军,这是一支具有八九万官兵、装备齐全、训练完善的武装力量。相较于它的前辈——湘军、淮军而言,北洋新军并非是地域性的私人化军队,而是一支带有集权色彩的中央军。袁世凯个人能够控制这么庞大的军队,恰恰是因为他取得了中央练兵的主导权。

此前,1903年12月,练兵处在北京正式成立。清廷任命皇族奕劻为总理练兵事务大臣,袁世凯为练兵会办大臣,满人铁良为练兵襄办大臣。可是,奕劻太老,昏庸无能;铁良年轻,缺乏经验;练兵处的大权自然归于袁世凯。

袁世凯是以练兵起家的。小站练兵时,他网罗了一大批人才进入自己的幕府,这里面既有他的旧友和昔日幕僚,也有天津武备学堂的毕业生和淮军老将,还有留学生和外国教习。

编练新军时,他有意将幕僚安插进练兵处的各个机构。他推荐徐世昌为总提调,段祺瑞、冯国璋为军令司正副使,刘永庆、陆嘉谷为军政司正副使,王士珍、陆建章为军学司正副使。除了陆嘉谷是袁世凯任山东巡抚时提拔的外,其余都是他的练兵骨干。徐世昌是袁的结拜之交,学识出众,谨慎机变。刘永庆是袁的同乡、同学、得力助手。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人称“北洋三杰”,再加上陆建章,都是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理论知识丰富,知道如何训练一支近代军队。

正如时人所论:“综计练兵处之设,前后不足四年,然时虽不久,而当时新军制度,悉由处订定颁行,各省视之,均奉为金科玉律,即其后时有增损,顾根基所树,终未能出其范围。”通过这一机构,袁世凯可以订立军制,控制全国练兵的用人权、经费权、军械制造权等等,进而集中军权。

尽管袁世凯和清廷想要收天下之兵,但依形势而言,地方分权已成事实,而且练兵总是要大于集权的,因此不能对督抚削权太过。后来,袁世凯提出设立督练公所。这是一个省级军事机构,由练兵处指定督练大臣,本意是收拢地方练兵大权,实际上仍听命于各督抚。这颇能反映袁世凯和清廷的心态:一方面,想要自上而下主导军事改革;另一方面,对督抚留有余地,并不过多介入地方。

清朝的其余省份在练兵一事上进展缓慢。有的人压根不想练,因为怕中央介入;有的人想练,却苦于财政匮乏。就拿广东来说,两广总督岑春煊裁撤了十分之七的绿营,才省出30余万两白银,编成广东混成协,一共2000余人,后因水平太低遭到裁汰,只剩下两个营,直到辛亥革命时广东新军也不过一个混成协的规模。

到了清朝覆亡之时,计划编练的36镇新军仅成14镇,而袁世凯控制的军队就占新军总兵数的一半还多。

总的来说,练兵的成绩越大,袁世凯的权势就越高。北洋六镇的重要将领都是由袁世凯亲自选定,又几乎都是小站出身,除了陆军第一镇是旗兵之外,其余都可以算作袁的嫡系部队。北洋集团已经初具雏形。

从历史上看,诸多整顿财政、以求富国的改革,比如王莽改制、王安石变法,均导致了国家衰亡。然而,在外敌环伺的“大争之世”,若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一切新政都将成为画饼。

练兵需要花费多少钱?1904年,袁世凯在《筹款添练常备新军片》中说,北洋军一镇一年需要花费“正饷银一百万两,杂支额款二十万两,建造营房银二十一万两,马价四万两,军装器具十五万两,军械子弹约需一百万两”。即每镇年需经费160万两,含军械子弹则为260万两。1907年,袁世凯在《核明部驳陆军第五镇饷数并无不符折》中透露,“陆军第五镇岁需饷一百五十余万两”。

如此巨款,仅凭直隶一省的财政根本负担不了。

庚子之后,直隶需承担80万两一年的赔款,还要偿还外债利息、支付此前的教案赔款,财政已经崩溃了,田税、关税、盐税统统都要拿去填坑。幸好,前任总督李鸿章通过卖官鬻爵筹集了1308万两顺直赈捐,这笔钱原本是要上缴京师的,结果被袁世凯截留了大部分,用于赔款和重建,还有一百万两支给了新军。“挪用公款”这样的手段不见得多么高明,但至少管用,而且只有袁世凯敢做得如此理直气壮,因为清廷给了他尚方宝剑,使他成为帝国境内最强势的一名督抚。

李鸿章的遗产不止这些。他创办的洋务事业基本上被盛宣怀继承,尤其是轮船招商局和电报局,相当于两棵摇钱树,袁世凯要想发展北洋事业,必须将其握在手中。

1902年10月,盛宣怀父亲病逝,照例需“丁忧守制”,清廷拟派张翼督办轮、电两局,收归官办,作为“户部筹饷之用”。盛宣怀向袁世凯求救:“公督办商务,此为中国已成之定局,公既意在维持,愿勿令其(张翼)重蹈开平覆辙,伏乞主持公论。”张翼是开平煤矿的负责人,庚子年被迫签下了中外合办开平煤矿的协议,盛宣怀明面上说担心张翼出卖国权,实际上是想保住自己的权力。

袁世凯回应道,二局创自北洋,应由北洋维持。弦外之音是,都是北洋公产,我说了算。他赴上海与盛宣怀见了一面,嘴上劝其解去权柄,返回天津后立即要求整顿轮、电二局,收归官用。盛宣怀大失所望,想出两个法子对付袁世凯。

他对外宣称,轮、电是“肥壤”,汉阳铁厂是“瘠土”,铁厂的股商“皆轮、电公司之商人也”,夺走“肥壤”,留下的“瘠土”是不能长久的。盛宣怀的意图很明显:汉阳铁厂需要轮、电两局的注资,如果收走二局,那么铁厂只能借外债度日。另外,盛宣怀提出,如果一定要将电报局收归官用,则必须支付现款偿还商股。这两招不可谓不聪明,一招引虎出山,将张之洞卷入战局,给袁施加压力;一招直击弱点,看准了袁世凯缺钱的现实。

然而,一切花招都敌不过“形势”二字。洋务企业多年以来虽是官商合办,但大权早已在官,此时正是清廷集权之时,只不过换个经理人的事罢了。最终,袁世凯的亲信杨士琦拿下了轮船招商局督办一职,电报局也变成“商本官办”。北洋军每年可以从轮、电二局提去用款数十万两。

另一边,袁世凯也看中了开平煤矿。他向英国声明不能承认开平为英国公司,并三次参劾张翼。迫于压力,张翼与开平公司英人代表议定了一个协议,大意是:在确定开平煤矿是英公司的前提下,一切遵行中国国家主权及地方官事权。但袁世凯不容许他有丝毫翻身的机会,将其支去伦敦法院与英人对质,趁其走后,他立刻和英人商议,借开平煤矿一事,争得了直隶的矿权。

1907年,袁世凯派亲信周学熙“用中国之资本,中国之人力,另开一新矿”,创办滦州煤矿公司,与开平煤矿竞争。同时,他又以收回矿权为名,控制了地方官吏与比利时商人合办的临城矿务局,将原由李鸿章控制的山东峄县中兴煤矿也收归北洋派麾下。这些煤矿每年都要从营业额中抽取5%作为北洋军费。

值得注意的是,周学熙的父亲周馥是李鸿章在直隶的得力干将,后来又和袁世凯结成了儿女亲家。以周学熙的能力和其家族在直隶的经营,袁世凯兴办路矿企业、创办银行几乎无往而不利。

即便如此,企业的利润太过微薄,根本满足不了军队这一巨大的吞金兽。必须有别的财源。

1902年8月,袁世凯派陆嘉谷设立筹款总局,专门负责搞钱,具体方法无非两种:打击中饱私囊,加征税费。前者每年能多得30万两白银。后者包括盐斤加价、土药、烟酒、茶、牙税等税,且税率还在逐年攀升,其中以烟酒税为大宗,数额达到了80万两,该笔钱后来被直接挪用于编练新军。

1903年,袁世凯裁撤绿营,省下了20万两,又裁撤直隶的淮军和练军,省下了80万两。

1904年,袁世凯卖官鬻爵得到了200余万两。

1905年,袁世凯奏请以100万两白银为抵押,发行公债480万两。实际上,大部分是向外国银行借贷,其中向日本正金银行借300万两。剩余部分则令招商局及电报局承担。这笔钱几乎都花在了练兵上,“陆续开支五、六两镇暨十三协招募经费、军火、器械、营房地价、工料、骡马、车辆价值,共银四百四十八万三千三百六十余两,应存银三十一万六千六百三十余两”。作为对比,两广总督岑春煊想要举借100万两银外债,以平衡广西军费收支时,朝廷却否决了这一提议,让其卖官以筹资金。

然而,筹集的资金仍然很难满足军费开支。作为直隶总督,袁世凯的处境和解法其实和其他督抚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没有朝廷各种开绿灯,直隶新政也未必能达到“旭日东升”的程度。北洋军真正的财神爷,还得是朝廷。

以1905年为例,北洋六镇共需饷银8995200两,户部拨款540万两,各省协拨款3595200两。户部的钱其实也是从各省征来的,羊毛都出在地方身上。据学者周育民考证,北洋军费的78.3%都是由各省提供的。

中国大部分省份,除了要供养自己的新式、旧式军队外,还得自掏腰包向北洋军提供援助。与袁世凯关系亲密的总督,如周馥、杨士骧、端方等人,对北洋军筹款一事给予了大力支持。周馥主政的山东在1903、1904两年拨给直隶布政司89万两,还有20多万漕折银拨给了直隶粮饷局。四川总督锡良虽与袁关系一般,但在1906年筹款54万两,比应缴款项足足多了14万两。有些省份较为抗拒,经常拖欠和少缴。两江总督魏光焘就抱怨说,为了维持江苏的新军,已经疲于应付,若再加派,只会使百姓更加贫困,加入会党,造反作乱。像这些军费缺口,基本上是户部垫付。

倾全国之力,练一省之兵,造就了强大的北洋军。对于军官来说,只要袁世凯及其亲信还握有大权,他就是贵人;对于士卒来说,只要袁世凯正常发饷,他就是衣食父母。很难说,他们究竟忠诚的是这个人,还是其背后的地位与权势?从当时的情势来看,其他人很难驾御这支军队,似乎一切都“非袁莫属”。

可是,旭日东升之时,整个帝国却都沉沦下去了。中央丧失民心,督抚勉力支撑,百姓怨声载道。当北洋集团以强横的实力问鼎中央,将中国卷入军阀社会,人们不难发现一个略显黑暗的近代化启示:谁能更有效率地榨取全国的资财,谁能利用现代手段创造更多的财政收入,谁就能在竞争中活下去成为赢家。也不知,“两千年来之专制”和清帝国最后十年的扑腾,究竟谁的面目要更狰狞一些?

1905年日本击败俄国,对当时的中国造成巨大的震撼。在很多人看来,这是“立宪”战胜了专制。如果说之前人们还犹豫日本是岛国,发展形势与大陆不同,不好摹仿其改革之路,这场仗打完,“大而无当”的俄国就淡出了中国的学习对象之列,而同文同种的日本则成了进步的典范。更为重要的是,战争的结果证明了一件事,黄种人并不一定比白人弱,一支亚洲军队如果训练得当,是可以和西方抗衡的。

那么,北洋军达到这一要求了吗?

袁世凯小站练兵时参考的是德国军制,编练北洋军主要仿效日本军队,其实日本军制也是摹仿德国,二者本身就具有相似性。北洋军镇的结构十分完整:一个镇下设两个步兵协(旅),一个马队标,一个炮队标,一个工程营,一个辎重营。每协下设两标(团),每标下设三营,每营分为四队,每队分为三排,每排计兵三棚(班),一棚计兵十四,一个满员的镇兵力大约为12000余人。

从洋务运动开始,中国人将武器装备的更新看做是军事改革的第一要务,特别是自己制造枪炮弹药的能力。然而,机器制造、武器生产受制于科技、资金、经验等因素,不可能一蹴而就,经营军工企业多年,清廷基本上只有一个湖北枪炮厂拿得出手。1904年,张之洞上奏称:“鄂厂现有造枪机器,每日出枪50支,机器力量已尽,无可再加,通年出数仅止15000支,实不足以供数省之用。”可见,中国的军工厂支撑不了新军的发展。

自己造不了,那就只能买。袁世凯向来舍得花钱买军火。在山东练兵时,他就将军队的武器装备“西化”,炮兵装备德国军火巨头克虏伯生产的57毫米过山炮和75毫米陆路炮,步兵装备奥地利造的曼利夏步枪,骑兵装备曼利夏马枪和战刀,军官装备六响左轮手枪,均是当时世界最先进之武器。

但,陆军的武器缺乏统一标准。以北洋军第一镇为例,炮兵拥有日本造的阿雷斯卡野战炮、德国造的克虏伯过山炮和格鲁森野战炮,型号杂乱,无疑大大增加了维护成本和后勤负担,也会影响自身的战斗力。此外,由于财政紧张,弹药量基本处于不足的境地。

甲午战争之后,人们开始思考,在武器装备差不了太多的情况下,清军为何会惨败?这就引申到另一个问题——官兵的素质上了。传统军队向来以低素质著称,招募的基本是无赖、罪犯、鸦片鬼、游手好闲之徒。社会瞧不起军人,但凡有出路,谁也不会想要去参军。想要练新军,必须招“新人”。

为了保证兵员素质,北洋军募兵非常严苛,大体有这么几点要求: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身高在四尺八寸以上(南方人可酌情减二寸),能举百斤重物,一小时能跑二十里地以上,来历清楚,残疾、吸烟、作奸犯科者不收。

当时,全社会都在呼吁尚武精神,重塑军人形象,但这些必须建立在实打实的待遇上。简单而言,军官的地位不能比文官、士绅低,士兵的生活不能比农民、工人差。

在1909年颁布的文武官职对照表中,武官地位已经明显优于文官,一个道员(正四品)仅与管带(营长)平起平坐,最下级的列兵(下士)也有个“从九品”的头衔。管带的年收入为1200两,每月另有公费140两,而知府的年收入为1531两。镇统(师长)的年收入为4800两,和一个布政使的年收入(5200两)差不多。

一个士兵的月饷为4两5钱,收入大约在社会中等水平,介乎工农与官商之间。同时,家里减租,亲属有诉讼也可得到政府的保护。而且,士兵有服役期限,常备三年,续备三年,后备四年,生活有盼头。这样,军队不至于暮气沉沉,又拥有一支庞大的后备力量。

袁世凯不遗余力地鼓励人们参军,编写了一首《行军歌》,里面是这样动员的:

“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朝廷出利借国债,不惜重饷来养兵。一兵吃穿百十两,六品官俸一般同。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科举制废除之时,古老的独木桥轰然倒塌,但中国社会并没有停止流动,断桥处很快就用金钱和权力堆砌出一条新路,军人攀着新的利禄之途,成功挤进了主流社会。

1905年8月,北洋六镇刚刚成军不久,练兵处上了一个折子:北洋军应会合操演,实习攻战,展示军威。清廷准奏,袁世凯便开始部署会操。他抽调北洋六镇第三、第四镇全镇及第一、第二、第五、第六镇各一部,共计45002名官兵,分为南、北两军,在河间一带进行对抗。

演习的方略是南攻北御。9月24日,两军到达对峙地点,会操正式开始。25日,两军骑兵冲锋,步兵掩护,在太平庄相遇,攻杀在一起。26日炮队亮相,在炮弹横飞溅起的尘土中,步兵冲锋,阵线越逼越近,几乎兵刃相接。27日,两军主力全部投入战斗,激战正酣之时,阅兵处下达了停战令。28日,南北两军齐集阅兵场,举行阅兵式。

河间会操结束之后,舆论沸腾了。中国的军人身材魁梧,精神抖擞,有如朝阳,与昔日的兵痞判若两途。在这些年轻的躯体里面,居住着一个崭新的灵魂——尚武主义。不再有文的制约,不再有对战争的恐惧,人们希望这支军队用铁和血挣得民族的未来。

观操的英国军官鲍威尔惊讶于新军的规矩:“几年前,如果一支三万人的中国军队走到这个帝国的任何地方,他们不是忍饥挨饿就是靠抢劫为生。人们纷纷离乡逃难,甚至妇女会跳井自杀。”而现在,演习部队所到之处,纪律严明,买东西一律付钱,百姓感到十分满意。外国人的观察还有:士兵体格健壮结实,士气很高,有发展团队精神和爱国主义的迹象,人们普遍认为当兵也能获得尊敬。

1906年,清廷决定再进行一次会操,地点定在彰德(今河南安阳)。这次演习更加开放,允许国内外报刊前往现场采访,欢迎各省派人观操评论。同时,还加入了湖北新军和河南新军。作为南北新军的首次碰撞,北洋军以其军容、装备、士气完胜湖北新军。

在演习中,北洋军展现出了空前的战斗力。首先,战线达数十里,换作旧军队早就指挥失灵了,但北洋军却如臂使指。其次,步队冲锋、炮队掩护、马队侦察、工程队架桥,各兵种配合紧密。再次,铁路、电报、电车、气球的使用,更显军队之专业。最后,军纪于混乱中依旧严明。

曾参加会操的冯玉祥在日记中记录道,他所在的一混成协自行演习,“一个左转弯,两军掉过了方位,南军变成了北军,北军变成了南军,才开始打起来”,段祺瑞见状,立刻吹响紧急集合号,对长官破口大骂,命令两军退二十里,重新演习。晚间行军又遇上了大雨,段祺瑞命令部队冒雨前进,“当时现买草料,现买给养。原来五六十斤的帐篷,经大雨一淋,弄成一百多斤……大队经过高碑店到达定县时,已经午后4点钟,每个人都拖泥带水,狼狈不堪。在这时就看出我们的军纪的确不坏,参谋人员走来时,弟兄们自己架起枪来,冒大雨挺立着,一动不动”。事后,段祺瑞还到百姓家问询,士兵是否有扰乱行为。

关于这次演习,外国一片叫好,只有日本报刊评价较低:“形式可观,而精神未足,以无国民之教育故。”某种程度上也算点中了要害。

北洋军充其量只是从泥潭里拔出了一只脚,旧军队之习气只是短暂压制了下来,要知道克扣军饷、欺凌百姓等现象并没有消失。同时,政坛的风暴卷进了军队中,满人精英一直不愿看到军权旁落、汉人督抚势大,必然要拿袁世凯开刀。

彰德会操结束后,清廷立刻公布了官制改革方案,成立陆军部,以铁良为尚书,两位侍郎也都是满人。袁世凯看见形势不妙,便辞去了会办练兵事务大臣等八项兼差,并交出北洋军的统辖权。

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建议父亲,趁军权还没有上交之时,团结北洋诸将,直捣京师,清君侧,斩铁良诸奸头。如果慈禧太后逼人太甚,就干脆顺应天心民命,驱除满洲政府,一鼓作气取而代之。

袁世凯自知胜算不大,北洋军虽是由他建立,但并非完全是他的私军,要他们抛弃“锦绣前程”,为自己和清廷撕破脸皮,未必能听话。因此,他怒目叱责袁克文:“小子无知,敢妄语,灭族无日矣!”还将克文拘禁于内室长达几个月,唯恐他出言不慎,酿成大祸。

清末最后几年,随着新军的壮大,百姓负担越来越重,骚乱不断,前来镇压他们的还是新军,这不能不引发民众的怨恨。再加上新军的财政愈发紧张,官僚习气渗入军队,官兵士气低落,便不想要小心翼翼做事了。军人之形象再度黯淡下去。

吊诡的是,清朝最终亦亡于新军。

参考文献:

廖一中等编:《袁世凯奏议》,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

【澳】冯兆基:《军事近代化与中国革命》,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

侯宜杰:《袁世凯传》,人民出版社,2004

张华腾:《清末新军》,人民出版社,2019

熊志勇:《从边缘走向中心:晚清社会变迁中的军人集团》,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

皮明勇:《晚清军人的经济状况初探》,《近代史研究》,1995年第1期

王逸峰:《直隶总督袁世凯筹集北洋军费途径分析》,《史学月刊》,2009年第5期

杨涛:《袁世凯筹集北洋六镇军费途径再分析》,《史学月刊》,2010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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