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恒大创办人许家印进行调查之后，中国政府正在将调查范围扩大到为开发商的高风险行为提供便利的银行业人士和金融机构。

在中国房地产业的萧条威胁中国经济复苏之际，习近平正在寻找可以指责的对象。

知情人士称，在对负债累累的房企中国恒大(Evergrande)的亿万富翁创始人涉嫌违法犯罪进行调查之后，中国政府正在将调查范围扩大到为开发商的高风险行为提供便利的银行业人士和金融机构。

这些知情人士称，被调查的人员还包括国有大行中国银行(Bank of China)的一位前负责人。

上个月，习近平在会见高级官员时明确表示，他希望对房地产行业的整顿不留死角。该行业在高峰时期曾占到中国经济总量的四分之一。

知情人士称，习近平在此次会议上表示，他可以容忍经济增长因房地产下滑而放缓。

但他补充说，反腐必须进行到底。

中国银行、中国恒大和负责处理对中国领导层问询的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碧桂园曾被视为中国最稳健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如今也陷入了财务困境。该公司尚未完工的大型项目前景堪忧，位于马来西亚的森林城市便是其中之一，这一计划容纳70万人的项目如今只有9,000人居住，冷清得宛如“鬼城”。这则视频分析了过度建设和接二连三的厄运如何使中国房地产开发商陷入亏损。封面图片来源：Adam Adada

经济学家表示，不断扩大的调查虽然可能有助于监管机构摸清中国房地产行业的混乱局面，但有可能分散注意力，妨碍采取更实质性的措施来稳定这个陷入困境的行业。

国内房地产繁荣期的结束使中国债台高筑，投资者惶恐不安，许多消费者不愿消费。分析师表示，他们预计中国未来的增长将更加疲软，而且如果不采取更多措施重组开发商的债务并增强人们对房地产行业的信心，不排除会爆发更大规模的金融危机。

截至6月底，中国恒大的负债规模相当于逾3,270亿美元；该公司于9月份披露了其创始人许家印遭调查的消息。虽然此后尚无细节披露出来，但《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报道称，有关部门已在调查许家印是否在中国恒大难以交付预售房的情况下把资产藏匿于海外。

中国恒大于9月份披露了其创始人许家印遭调查的消息。图片来源：BOBBY YIP/REUTERS

“皮带哥”与银行的关系受到审视

接近北京方面的人士称，对许家印的调查还有一个重点是，许家印及其管理团队是否参与了非法筹资活动，比如给银行高管回扣以换取贷款。

许家印因钟情于爱马仕(Hermes)皮带而被许多中国人唤作“皮带哥”，他被调查的消息传出后，中国社交媒体上充斥着有关他的奢华生活方式的视频，其中包括一个用以接待银行界人士和其他贵宾的舞蹈团，尽管中国恒大遭遇财务困境，他还是把该公司旗下的这个舞蹈团保留了下来。中国的社交媒体受到严密监控，这些视频疯传是中国政府有意拿他杀一儆百的一个迹象。

官员们尤其关注恒大的大约20家最大债权人，其中包括国有银行和一些由行政级别较低的政府控制的银行。

本月早些时候，刘连舸因涉嫌受贿和违法发放贷款被捕，他从2019年至今年年初担任中国银行(Bank of China)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在此期间中国银行对恒大的重要性与日俱增。今年3月份刘连舸接受了中纪委的调查，并在正式被捕前几日被开除党籍。

就在恒大创始人兼董事局主席许家印被调查的消息曝光几天后，中国政府宣布了对刘连舸的指控，但没有具体说明指控内容。

刘连舸因涉嫌受贿和违法发放贷款被捕，他从2019年至今年年初担任中国银行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图片来源：YANG GUANYU/ZUMA PRESS

据知情人士称，对刘连舸的指控部分涉及中国银行对恒大发放的贷款。他们说，公布这一消息的时机意在向各大银行及其高管发出警告，提醒他们注意对恒大和整体沦陷的房地产行业的风险敞口。

知情人士称，另一家受到审查的银行是恒大的最大债权人之一民生银行(China Minsheng Bank)。

今年早些时候，民生银行向证券监管机构申请发行约70亿美元的可转换债券，以期在市场对其房地产敞口感到担忧的情况下增强其资本基础。

监管机构在审查其申请时询问了该银行的房地产风险敞口。今年7月，上海证券交易所要求民生银行列出其所有房地产债务人名单，包括已经违约或面临违约风险的债务人。

知情人士说，民生银行一直没有提供这些信息。一个月后，该银行以资本市场环境为由取消了此次发债计划。

知情人士说，对许家印的调查预计将有助于有关部门调查民生银行和其他银行对恒大的贷款行为。

民生银行没有回应记者的提问。

中国民生银行也受到审查。图片来源：ALAMY STOCK PHOTO

中国经济面临的风险

在房地产行业多年的快速增长引发对泡沫的担忧后，习近平于2020年底开始着手处理房地产业的问题。政府出台的“三条红线”政策对开发商施加了严格的债务和现金流目标，几乎切断了许多开发商的流动性。

由于融资渠道受限，中国开发商在境外发行的1,200多亿美元债券出现违约。曾被誉为中国开发商典范的碧桂园(Country Garden)最近成为又一家未能按期兑付债券的中国房地产巨头。

政府已经采取了一些零敲碎打的措施来支持房地产开发商和刺激购房，但尚未推出一个全面计划来帮助开发商进行债务重组，以及让银行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承担损失，经济学家认为，这些都是防止风险蔓延所需的关键流程的一部分。

据接近中国政府决策进程的人士称，缺乏全面债务重组计划的部分原因是来自习近平本人的指示，他要求必须挤压房地产行业。

在中国中部，一处由中国恒大开发的住宅小区。图片来源：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上述人士称，因此，诸如呼吁中国政府增加支出以救助一些大型开发商或地方政府、然后让他们交付未完工房屋之类的一些政策建议并没有得到太多支持。

与此同时，开发商的财务困境正在拖累住房销售和开工情况，他们已经没有钱来完成项目和建造新房了。房价疲软正在对开发商造成进一步挤压，同时减缓中国从今年夏季的低迷增长中反弹的速度。

图为中国恒大开发的一处项目工地。中国当局已下达拆除令。图片来源：ALY SONG/REUTERS

Gavekal Dragonomics的创始合伙人兼研究主管Arthur Kroeber说：“经济复苏乏力显然与来自房地产行业的连锁反应有很大关系。”

本月，对恒大财务问题的担忧引发河北一家小型银行出现挤兑，这是风险可能扩大的一个迹象。此前社交媒体上有帖子称沧州银行对恒大的贷款总额达人民币34亿元，相当于4.65亿美元，是恒大前20大银行债权人之一。而后这家银行就发生了储户挤兑的情况。

在沧州市政府呼吁人们保持冷静以及这家地方控股银行发布一则声明后，挤兑才停止。沧州银行发布声明称，对恒大的未偿贷款金额为人民币3.4亿元，而非传言中的34亿元。该行还表示，整体风险可控。

安保人员在位于中国南方城市深圳的中国恒大总部外守卫。图片来源：DAVID KIRTON/REUTERS

习近平无休止的清洗运动

自2012年底上任以来，习近平一直将反腐肃贪作为集权统治的一种方式，即使在一年前他获得了史无前例的第三个五年任期后，这一策略的重要性仍有增无减。

2021年年末，习近平已经对金融业发起一轮整顿，但现在，对中国恒大等开发商的整治给金融整顿增添了新的因由，调查人员加强了对所有主要金融机构的审查。

巴克莱的研究显示，截至今年上半年，房地产贷款约占中国银行贷款总额的三分之一。中国恒大2020年披露的20家主要银行债权人名单中没有中国银行。中国恒大2021年濒临违约时，中国银行曾公开表示对这家房地产公司的风险敞口相对较小，但没有提供详细信息。

不过，根据中国恒大网站，中国银行目前在该公司主要银行债权人名单中排名第16。

面对越来越大的政治和金融压力，中国各家银行在要求恒大偿还贷款方面愈发激进，有时甚至不惜牺牲其他债权人的利益。

去年，恒大披露从一家重要子公司向中资银行转移了约20亿美元现金，而在近四个月的时间里，恒大一直没有就这笔交易知会其债券持有人。

最近，在中国证券监管机构拒绝批准恒大发行新的金融工具后，恒大与债权人达成的债务重组协议宣告失败，之前恒大已经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

本月早些时候在北京，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一带一路”峰会上发表讲话。图片来源：LOUISE DELMOTTE/ASSOCIATED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