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销售的最重要的商品是会员卡，"现任首席执行官罗恩·瓦克里斯曾如此说。摄影：斯宾塞·洛厄尔

　　从某种意义上说，好市多的定义很简单。它是一家采用俱乐部模式的连锁零售商，向支付年费65美元的会员提供以接近批发价购买大宗商品的机会。好市多销售新鲜和包装食品、家庭及药房常备品、电子产品、家具和服装，品牌既包括知名品牌，也包括科克兰签名——公司的自有品牌，该品牌出现在从高尔夫球杆到汽油等各种商品上。获得优厚工资和福利的员工通常会在那里工作多年。其门店被称为仓储店，这概括了它们的外观：商品堆放在货盘上，置于高耸至天花板的工业货架上。

　　我在加州圣何塞的童年时期，好市多是许多心爱美食的来源——我想到的是六袋装的吉尔德利三重巧克力布朗尼混合粉。然而，这并不能解释我对它的仓储店那种近乎返祖般的忠诚。我确切地知道好市多的味道——像是干净的水泥地和塑料包装膜的静电味——而且在哪里都能认出那种味道。在加州那些去任何地方都需要上高速公路开三十分钟的地区，感觉就像是好市多的原生栖息地，也是我自己的。我家购买纸巾、冷冻法式面包披萨和布洛芬的好市多——森特路上的第148号仓储店——在我出生那一周开业。"我将来要在科克兰的火焰里被火化，哈哈，"当我哥哥听说我正在写关于这家公司的文章时，他给我发短信说。我已故的父亲，我们家指定的好市多采购员，穿的是科克兰签名牌的裤子。

　 　最近，我给我父亲最好的朋友斯科特·威利斯打了电话。他和我的父亲，当时都是《圣何塞水星报》的同事，在我的童年时期，他们经常互相调侃各自常去的好市多。"我们当时在硅谷都靠记者的薪水生活，"斯科特告诉我——能买到划算的东西是件乐事。他说，如今他喜欢早上去森特路店加油，然后去科尔曼大道的好市多——"一家很棒的好市多"——买他妻子喜欢的那种圣培露气泡水。

　　让好市多的购物者聊起来，他们都有个人的策略和规则。"如果我八分钟内找不到停车位，我就开车走人，"喜剧演员黄西在他2022年的单口喜剧专场中说。在那里购物几乎不可避免地伴随着一定程度的麻烦：不仅是停车，还有寻找、费力搬运和排队等候。这与"无摩擦"相反，而"无摩擦"通常是现代商业中被推崇的概念。但摩擦正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人们喜欢讲述关于好市多的故事——它依赖口碑而非广告。

　　好市多可能没有比大卫和苏珊·施瓦茨更专注的布道者了，他们是2023年出版的《好市多的乐趣》一书的作者，这是一本自我出版的公司轶事和历史汇编。书中充满了原始数据（"2022年，好市多会员每周购买价值超过30万美元的整颗腰果"）和运营技巧的壮举（使用方形而非圆形容器"仅在头一年就节省了超过400卡车的运输费用"）。居住在纽约的施瓦茨夫妇参观世界各地的好市多；几年前，他们飞往新西兰，部分原因是为了看看奥克兰的仓储店，苏珊还为航班煮了好市多的鹌鹑蛋。这些蛋让她在海关被罚款四百美元。"它们本来是8.99美元，加上罚款四百，"苏珊告诉我。"所以这笔买卖不太划算了。"

　　在过去五年左右，出现了一个好市多网红的"家庭手工业"。有些账号拥有数百万粉丝，还有一群较小的爱好者，他们发布着几乎可以互换的关于在售商品的更新信息。克劳迪娅·契开始上传自己在湾区的好市多门店试穿衣服的视频时，还是一位精疲力竭的前谷歌员工；她现在以@costcoclaudia的账号拥有超过二十万粉丝，并称好市多仓储店是她的"安全空间"。佛罗里达州的护士纳迪亚·克里斯滕森以@costcoshares的账号发布内容；她2021年拍摄的一段员工介绍科克兰玛格丽塔酒产品的视频走红了。"那是我的朋友罗伯特，"她告诉我。"我的意思是，除了在好市多，我不和他说话，但每次我在那里见到他，我们都会聊天。"契和克里斯滕森对好市多的依恋让人想起情景喜剧《初来乍到》2016年的一集，其中佛罗里达的一家仓储店成了由康斯坦斯·吴饰演的一位挑剔的移民妈妈每周的避难所。"在这里我感到如此平静，"她叹息道。"只要知道那些大宗优惠在等着我。"

　　去年，前独立职业摔角手A. J. 贝福莫和他未成年的儿子埃里克因在一段视频中宣称自己是"好市多家伙"而在TikTok上成名，该视频现已获得超过六千五百万次观看。自那以后，他们在《吉米·法伦今夜秀》上评测过零食，并推广了一首名为《我们带来轰动！》的新奇单曲。2020年1月，TMZ发布了一张马克·扎克伯格在山景城仓储店浏览电子产品的照片。"这个人可以叫任何人替他买平板电视，"克里斯滕森告诉我。"但他却，像是说，不，我要自己去好市多。"

　　一家仓储店的选品常常反映了其周边社区：布鲁克林好市多的购物者可以找到整只清真羊肉、犹太洁食鸡肉和箱装的燕窝汤。公司用来形容其购物体验的艺术术语是"寻宝游戏"，意指对那些限量奢侈品出现在货架上的追求——比如说，路易威登Speedy手袋，每只仅略低于一千七百美元，比市场价格便宜约三百美元。我哥哥在圣地亚哥、丹佛和华盛顿州塔克维拉的好市多都购物过，他说他觉得这个术语有误导性；关键在于你并不真正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我们一边聊，一边漫步在曼哈顿的好市多，在肉类部门，16.62磅的无骨肋眼牛排引起了他的注意。每磅15.99美元——总计265.75美元。"价格不错，"他说，即使他并没打算买够三十三人份的牛排，也表示欣赏。

　　好市多有一种源于其"大"的轻松喜剧感。这是一种巴拉克·奥巴马在2014年曾利用的幽默风格，当时他在马里兰州的一家仓储店发表演讲，赞扬了该公司的雇佣政策。"在我拿起一个十磅装的椒盐脆饼桶和五百个高尔夫球之前，"奥巴马说，"请允许我留给你们一些我从好市多创始人吉姆·辛内加尔那里听到的话，他是我的好朋友。"奥巴马接着引用的那句话——"我们并非在真空中建立我们的公司。我们是在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建立它的"——出自辛内加尔在2012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的一次演讲。辛内加尔担任好市多首席执行官近三十年。在这类言辞中，好市多可以代表二十世纪美国自由主义理想的顶峰：它承诺丰裕，公平且高效地分配——美好生活，尽管伴随着二十世纪美国消费的所有残余。关于加仑罐装蛋黄酱的笑话或许掩盖了公司的真正实力。当好市多开始从挪威而非智利采购其大部分养殖三文鱼（每周六十万磅）时，它引起了全球渔业界的剧变。

　　成长的过程包括了解到某些事情是你家庭特有的，而某些事情则更像是普遍状况；好市多显然属于后一类。尽管如此，作为八九十年代加州的孩子，得以近距离目睹一个零售巨头的崛起。好市多于1983年在西雅图开设了第一家门店；五年后，它拥有约五十家门店，主要集中在西海岸；如今，全球有超过九百家好市多仓储店。（据一项调查显示，冰岛71%的人口是其会员。）在全球范围内，按营收计算，只有亚马逊和沃尔玛是更大的零售商。1995年推出的科克兰标签，现在产生的收入已超过耐克。

　　但究竟是什么让好市多成为好市多？这是一个让玛吉·珀金斯感兴趣的问题，她是该公司的企业培训师，奔走于全国指导员工了解其方式。珀金斯在TikTok上发布关于她工作的内容，她注意到人们回复中的一些现象："他们说'我的好市多'。"好市多追随者的忠诚度——根据最新统计，它在全球拥有1.45亿会员——对该公司而言是一个关乎生存的问题。"我们销售的最重要的商品是会员卡，"现任首席执行官罗恩·瓦克里斯曾如此说。公司能够维持低价，是因为会员费占其利润的很大一部分。"对好市多而言，文化就是一种商业策略，"珀金斯告诉我。它的成功需要成为一个人们想要归属的地方——并且，尽管好市多坚定不移地追求低价和高质量，但这种渴望建立在一个难以捉摸的感觉之上，即认为公司是世界上一股向善的力量。但那个世界及其价值观似乎比过去更加脆弱。"随着全球格局的变化，"珀金斯说，"随着零售商的变化，随着人们做生意方式的变化，如果好市多的文化以一种消费者不欣赏的方式改变，那么好市多就可能失去它自己。"

　　我们所熟知的好市多，如果没有索尔·普莱斯就不会存在。他是一位脾气倔强、才华横溢的律师转行的商人，是开创性的零售连锁企业FedMart和Price Club的幕后推手。FedMart成立于1954年，帮助确立了折扣购物作为美国零售业支柱的地位，而Price Club于1976年发明了仓储批发俱乐部模式。沃尔玛联合创始人山姆·沃尔顿曾写道："我想我从索尔·普莱斯那里'偷'了——我其实更喜欢'借'这个词——和从业内任何其他人那里一样多的想法。"于2009年去世的普莱斯，曾被问及作为行业之父感觉如何。他回答说，他当时应该戴个避孕套。

　　好市多的联合创始人辛内格尔在他为《索尔·普莱斯：零售革命家与社会创新者》一书所作的前言中讲述了这个故事。这本2012年的传记由普莱斯的长子罗伯特撰写。普莱斯1916年出生于布朗克斯，父母是来自俄罗斯的劳工社会主义派犹太移民。在他的父亲被诊断出肺结核后，全家最终搬到了圣地亚哥。当普莱斯于1929年到达那里时，他是一个13岁的十年级学生（他跳了两级），在关注了斯科普斯审判后决定成为一名律师。他进入南加州大学法学院学习，并在圣地亚哥开始执业。然后，在五十年代初，他的一位客户向他讲述了洛杉矶一家有趣的新店，名叫Fedco。这是一家非营利性商店，只对联邦雇员开放，他们支付小额费用即可成为会员——这种安排规避了当时允许制造商为其商品设定最低零售价格的法律。这位客户听说，受低价的吸引，约有五千名来自圣地亚哥的人，往返超过两百英里到洛杉矶购物。

　　普莱斯和他的几位同事认为圣地亚哥可以拥有自己的 Fedco。第二次世界大战已将这座城市从一个宁静的海滨小镇转变为一个重要的军事枢纽；联邦雇员的大量涌入使其人口激增。Fedco 拒绝参与，于是普莱斯的团队以自己的名义继续进行，取名 FedMart。它的第一家门店位于圣地亚哥金枪鱼罐头厂附近的一栋工业建筑内，于1954年11月开业，销售电器、服装和酒类等商品。任何军方或政府雇员只需支付两美元即可获得终身会员资格。FedMart 立即大受欢迎，普莱斯成为了公司总裁。不久，该店开始提供汽油、处方药和杂货，首发商品是 Planters 花生。

　　在普莱斯的领导下，FedMart 实施了三个最终将塑造好市多的核心战略。首先，公司采用了不起眼的房地产。当时的购物往往是在市中心的百货公司进行的、需要盛装出席的活动；FedMart 押注人们会为了划算的交易而牺牲氛围和地理上的便利。折扣零售业当时尚处于起步阶段，但普莱斯的成功刺激了诸如凯马特、塔吉特和沃尔玛等竞争对手，它们都于1962年开业。尽管如此，FedMart 仍然脱颖而出，部分原因在于普莱斯的第二个战略："明智地放弃部分销售"。这涉及到限制库存商品的种类。你不需要试图满足所有可能的顾客需求，而是可以相信大多数购物者会购买他们面前的商品——例如，排名第一的牙膏品牌而不是第三的品牌。并且大包装提供了更好的价值。这便埋下了一个持久的好市多悖论的种子：那些初看像是欲望失控（加仑罐装蛋黄酱）的现象，实际上恰恰是克制（只卖一种规格的蛋黄酱罐）的标志。

　　通过这种方式，零售商在其整个供应链中提高了效率——处理更少种类的商品所需的人手也更少。因此，公司能够在提供高薪工作的同时管理劳动力成本。这是普莱斯方法的第三个支柱：他相信，成为一个好雇主就是好生意，这一信条也将定义好市多。在他的传记中，罗伯特将普莱斯的观点与他从父母那里吸收的政治理念以及他在大萧条期间目睹的贫困联系起来。"你必须坚信你是在为一家优秀、诚实的公司工作，"普莱斯在1965年给 FedMart 员工的备忘录中写道。"你将得到允许、鼓励，有时甚至是被迫与公司一起成长，直至达到你能力的极限。"

　　吉姆·辛内格尔来自匹兹堡的一个蓝领家庭，他18岁在圣地亚哥城市学院就读期间的寒假，在 FedMart 接受了一份为期一天的工作。他待了二十多年。工作几天后，普莱斯看到他正在搬一个沙发，对他大喊让他放下，以免他弄伤自己的背，或者更糟，损坏商品。"索尔就是这样的，"一位同事安慰这个受惊的年轻人。

　　"他是个严厉的老板，像鞋皮一样硬，"今年夏天，我们在华盛顿州科克兰他的家族办公室见面时，辛内格尔告诉我。"但他内心很柔软。"（西雅图郊区科克兰曾是好市多的总部所在地，因此自有品牌以此命名；公司于九十年代中期迁至伊萨夸。）于2011年底卸任首席执行官的辛内格尔，穿着白色的科克兰运动鞋，喝着一瓶科克兰气泡水。八十九岁的他，仍然每周去伊萨夸大约一次，并保持着那已成为他CEO标志的形象——小胡子，开领衬衫。

　　"我的感觉是，我父亲在吉姆身上看到了一种精力、智慧和对业务的投入，这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罗伯特·普莱斯告诉我。"但吉姆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印象……他非常、非常有能力。"罗伯特于1965年加入公司，他记得自己当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作为老板儿子的身份。他开始讲述他与辛内格尔的第一次会面——其中涉及高管们搞砸了一个旅行计划，辛内格尔称他们为"基斯顿警察"——但随后声音渐弱。"吉姆讲这个故事比我讲得好多了，"罗伯特说。

　　到了七十年代，FedMart 已通过自有门店和一系列特许经营店扩展到整个西南地区。辛内格尔负责运营分销仓储系统，这个系统几乎像一个独立的业务，并已成为公司的利润中心。1975年，德国商人雨果·曼恩投资了 FedMart。普莱斯希望这是一个扩张的机会，但对曼恩来说，这笔交易显然是一次收购。"我们这些了解索尔的人估计他最多只能待一天到六个月，"辛内格尔告诉我。"他几乎待满了六个月。"当普莱斯家族权衡下一步行动时，罗伯特有了一个想法。如果他们以辛内格尔的分销系统为新事业的核心，建立一个为小企业供应批发商品的仓储店，会怎么样？

　　第一家 Price Club 仓储店于1976年在圣地亚哥北部郊区一个前飞机库中开业。Price Club 向其小企业客户收取每年25美元的会员费，这笔现金流可以被计入公司的毛利率中。而且批发引入了新层次的效率——商品直接在运送来的货盘上销售，几乎无需搬运。几年之内，Price Club 开始欢迎普通购物者，很快就在加州和亚利桑那州的门店拥有了超过二十万名会员。公司于1979年上市，这几乎是偶然发生的：没有进行首次公开募股，但在股票分拆后，其股东人数超过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私人公司的上限规定。

　　公司的首次亮相引起了华尔街的注意。突然间，辛内格尔告诉我，"大家都发现了他们有多成功。没人能想到。"接下来的两年里，出现了如 Pace、BJ's 和山姆会员店等模仿者。时年六十多岁的普莱斯，成功地完成了引人注目的第二次创业。（与此同时，FedMart 在他离开七年后被清算。）

　　1982年，当时正担任消费品品牌独立经纪人的辛内格尔，接到了一位名叫杰弗里·布罗特曼的西雅图零售业继承人的联系。布罗特曼的家族曾接洽 Price Club，希望在西雅图开设一家门店，但普莱斯家族不感兴趣。现在，布罗特曼建议他和辛内格尔在那里联手创办他们自己的批发俱乐部商店。辛内格尔告诉我，他们向投资者推销的说辞很简单："让我们复制 Price Club 正在做的事情。"他们想给新企业取一个简单的名字，他补充说，"我们想不出什么聪明的名字。"

　　"好市多批发俱乐部来到西雅图"，一张为好市多第一家仓储店1983年开业印制的宣传单上这样写道，隐约暗示它已在其他地方存在。然而，好市多并非直接照搬，而是对前人经验的精明重组。它采用了 Price Club 的批发模式——批量效率和高额会员费，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入了 FedMart 的常备项目，如自有品牌商品、汽油和杂货。员工也延续下来：辛内格尔招募了 FedMart 的老员工。

　　好市多迅速取得成功——在第一年结束前又开设了两家仓储店。到九十年代初，辛内格尔和布罗特曼（已成为董事长）势头正劲，山姆会员店——沃尔玛的仓储式连锁店——也是如此。与此同时，Price Club 则步履蹒跚。索尔·普莱斯已放弃了他的正式领导职务，而罗伯特15岁的儿子最近因癌症去世，给家庭带来毁灭性打击。1992年，普莱斯家族决定寻找买家；好市多是自然的选择。新公司现在具备了与山姆会员店竞争的规模——但普莱斯所希望的持久合作伙伴关系并未实现。"我父亲有个想法，我们可以把这两家在理念上如此相似的公司结合起来，"罗伯特告诉我，"由我担任董事长，吉姆担任首席执行官。但这从未实现。"在1993年合并后的一年内，罗伯特离开了。

　　如果说普莱斯的形象是严厉的家长，那么辛内格尔扮演的则是亲民老板的角色：在官方照片中，他笑容灿烂，佩戴着好市多的姓名牌。（他的薪水也低于其他顶级公司的同行。）他也强调员工满意度，这引起了华尔街的不满。"在好市多，"一位德意志银行分析师在2004年抱怨道，"做员工或顾客比做股东更好。"辛内格尔制定了一项政策，规定好市多对商品的加价幅度不得超过14%——科克兰商品为15%——并且任何加价超过13%的商品都需要提交报告。好市多九十年代的高管帕特·特平告诉我："你肯定不想上那个名单。"彭妮·克拉克·伊安尼切洛担任好市多的图书采购员数十年，在二十一世纪头五年中期将公司打造成了出版业的主要参与者。她告诉我，辛内格尔领导下的好市多"秉持的价值观与我成长过程中的价值观相同"。

　　现年三十五岁、与妻子和两个孩子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史蒂文·塞金，十六年内在全国四家不同的好市多工作过。他记得辛内格尔在一次仓储店巡视中，能叫出每个员工的名字向他们道谢。工作几年后，塞金展现出处理烘焙设备的才能；随后他被委以培训同事操作诸如"派枪"之类的机器，该设备在感恩节期间用于灌注大量的南瓜派馅料。"你就是在喷射派糊，"他告诉我。塞金以前在沃尔玛工作过，与旧工作的对比令他感触颇深。"那里非常支持你，"他回忆道。"他们想培养你走向成功。"

　　在2006年《哈佛商业评论》的文章《低工资的高成本》中，韦恩·F·卡西欧比较了好市多和山姆会员店的劳动力。"作为其慷慨工资和福利的回报，好市多获得了整个零售业中最忠诚、最高效的劳动力之一，"卡西欧写道，并指出该公司每小时的员工产生的利润远高于其主要竞争对手。即使在华尔街分析师抱怨好市多应该更关注股东的同时，其战略似乎正在奏效。

　　好市多是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教授托恩长期研究的公司之一。托恩是《好工作的理由》一书的作者，书中提出了这样的观点：为一线员工提供维持生活的工资、丰厚的福利和晋升途径，可以提高公司的生产力，从而改善其盈利状况。在过去十年中，几乎每年，被托恩称为"商业英雄"的辛内格尔都会带她的MBA学生参观当地的一家仓储店，在那里他检查商品，并满足学生们合影的要求。一位学生曾告诉她，和辛内格尔一起参观马萨诸塞州沃尔瑟姆的好市多，是她生命中仅次于婚礼当天的最美好的一天。

　　前首席执行官吉姆·辛内格尔2006年在加州一家好市多。他对员工满意度的关注赢得了公司内部的忠诚和华尔街的恼怒。摄影：克里斯·穆勒 / Redux

　　工商管理和金融领域的精英们谈起好市多可能会变得欣喜若狂。"我想我从未如此热爱一家公司，"本·吉尔伯特在他联合主持的商业播客"Acquired"2023年的一期节目中宣称。一位有初创公司背景的朋友的朋友将该公司描述为"资本主义最佳及最高形式"。这种热情似乎部分源于对好市多商业模式务实独创性的钦佩。但好市多也让理想主义的MBA们找到了一种对企业感觉良好的方式——并承诺了像吉姆·辛内格尔那样，既能成功，又能因成功而受人爱戴是可能实现的。

　　在2018年的一次午餐会上，于2012年接任首席执行官的 W·克雷格·耶利内克讲述了一个关于好市多美食广场一个经久不衰的优惠套餐的故事：1.5美元的热狗加汽水组合。由于担心其经济性，他找到了当时还是他老板的辛内格尔。"我们亏大了，"耶利内克回忆他当时是这么对辛内格尔说的。"而他说：'如果你敢提高这该死的热狗价格，我就杀了你。想办法解决。'"

　　这个故事成了好市多的传奇。"难以置信这件事就这么传开了，有了自己的生命，"耶利内克告诉我。他的本意是想解释他们是如何解决的——通过在洛杉矶建了一个热狗工厂——但引起共鸣的却是一个热爱热狗、如同民间英雄般的CEO形象。辛内格尔本人在几年前就为此奠定了基础，当时一位记者问他，如果热狗涨价意味着什么。"那我就是死了，"他回答说。

　　辛内格尔在科克兰的私人办公室已成为好市多前高管们的"英灵殿"。直到2023年都担任CEO的耶利内克在那里有一张办公桌，担任首席财务官近四十年、于2024年卸任的理查德·加兰蒂也是如此。"我们可以坐在一起讲老故事了，"耶利内克告诉我。）当我拜访时，我看到靠近几个未开封的科克兰酒瓶的架子上，有一双青铜色的运动鞋，类似于辛内格尔与我会面时穿的那双。它们被装裱起来，上面有一块牌匾，写着：

　　吉姆。

　　这是些

　　难以填补的

　　大鞋子。

　　非食品部门

　　退休近十五年后，辛内格尔仍然是好市多最突出的公众形象。公司没有了他会变成什么样，这个问题不可避免。2011年，他接受了《西雅图时报》商业记者梅丽莎·艾莉森的采访，她问他维持慷慨员工福利的能力是否是一种"创始人的奢侈"。辛内格尔说，他认为他的直接继任者耶利内克会没问题："可能第三、第四代管理层在这方面会更困难一些。"罗恩·瓦克里斯于2024年1月成为好市多的第三位CEO，一些人觉得辛内格尔的预言正在应验。

　　好市多只有一小部分员工加入了工会，但近年来公司出现了新的工会活动动向。2024年，华盛顿州的一群好市多司机成为了公司首批组建工会的卡车司机，加入了卡车司机工会174地方分会。我在他们位于塔科马以东车场附近的一家星巴克与工会的两位工会代表进行了交谈。透过窗户，我们可以看到167号公路上的半挂卡车驶过：有些好市多的拖车由好市多的卡车牵引，有些则由外部承运商牵引，这是工会反对的一种做法。

　　罗伯特·坎波斯已经为好市多开了十二年车，他还记得接到录用电话时的情景。"我以为我中彩票了，"他告诉我。"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欢迎来到这个大家庭。'"几年后，他的妻子在好市多的一家仓储店找到了一份工作；除了薪酬和福利，他们也很欣赏公司举办员工烧烤野餐和发放免费工装等举措。但这些福利已经变得罕见了。工会成员表示，好市多对司机的标准也发生了变化。保罗·劳里于2021年加入好市多，拥有二十三年的经验，他告诉我，自他到来以来，他所在车场的司机数量几乎翻了一番，而最低要求经验已从五年降至两年。

　　当弗吉尼亚州诺福克的一家仓储店于2023年投票决定成立工会时，这是二十多年来的首次。当时，耶利内克和瓦克里斯向整个公司发送了一封联名信。"老实说，我们对诺福克的结果感到失望，"他们写道。"我们不是对我们的员工感到失望，而是对我们自己作为管理者和领导者感到失望。"劳里告诉我，他认为这封信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他们进行了自我反省，"他说。但他没有在最近的工会化努力中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没有内部的反省：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作为公司我们做错了什么？"去年秋天，174地方分会的财务秘书里克·希克斯在一封致会员的信中宣称："这已经不是吉姆·辛内格尔的好市多了。"

　　然而，即使在辛内格尔任职期间，公司的公平实践通常也不是自下而上组织起来的结果。也许公司是一个家庭，但家庭毕竟不是民主制度。2009年，当国会考虑《雇员自由选择法案》——一项使工人更容易组建工会的立法——时，好市多与星巴克和全食超市一起提出了当时辛内格尔所称的"妥协立场"，这实质上阉割了该法案。几年后，好市多面临一起由女性提起的集体诉讼性别歧视案，这些女性称她们难以获得晋升进入领导职位，部分原因是这类职位没有公布或公开。公司紧密的内部关系，从另一个角度看，可能就像一个老男孩俱乐部。当时，辛内格尔对这些女性的担忧不屑一顾——这提醒人们，将个人的精神转化为组织的道德指南针是存在陷阱的。（好市多于2013年同意以800万美元和解此案。）

　　辛内格尔长期以来一直是民主党的重要捐助者，在他位于西雅图郊区的家中为总统举办筹款活动。他的继任者们似乎并不像他那样热衷于政治纷争。"我父亲以前是造飞机的，"耶利内克在即将接任CEO前告诉一位记者。"B-1轰炸机，B-70轰炸机。这总是取决于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因为一方想要国防。他说：'儿子，不要进入航空业。'我当时在FedMart做兼职，他说：'你知道吗？人们总是要吃饭的。'我从未忘记这一点。"而且，辛内格尔在媒体上频频露面，而耶利内克和瓦克里斯在面对媒体时则明显谨慎得多。（好市多拒绝安排现任高管接受采访。）

　　好市多处理政治争议的方式是，将其选择表现为对市场的中立回应——在一个两极分化的时代，这种立场越来越难以维持。今年早些，它因挫败削弱其D.E.I.政策的努力而受到广泛关注。在一个保守团体提出一项提案，要求公司评估其D.E.I.政策的"风险"后，好市多董事会一致建议股东投票否决该提案。"随着我们的会员多样化，我们相信用多元化的员工队伍为其服务能提升满意度，"董事会在回应中写道。股东们听从了董事会的建议。（一波将好市多与在D.E.I.上退缩的塔吉特进行有利对比的报道发表了，似乎并未引用公司的评论。）但好市多也展示了通过商店进行政治斗争的局限性。在多布斯案裁决后，纽约市审计长布拉德·兰德写信给该市养老基金持有股票（包括好市多）的零售商，敦促他们销售堕胎药米非司酮；此前，好市多药房并未销售。反堕胎团体则采取了相反的立场。八月，好市多以"缺乏需求"为由决定不开始销售该药物，反堕胎团体宣称胜利。（不过，好市多现在将备货奥赞皮克和维戈维。）

　　在耶利内克任职期间，他领导公司从16.1万名员工扩展到超过31.6万名，并且在疫情期间仓储俱乐部零售业蓬勃发展的背景下，好市多增加了超过600万会员。今年，公司报告的年净销售额为2700亿美元，净收入为81亿美元。最近，其股价徘徊在每股约1000美元。华尔街已经改变了对好市多的看法：摩根士丹利的零售分析师西梅翁·古特曼表示，面对疫情、电子商务的增长和亚马逊的崛起等挑战，好市多依然取得成功，从而赢得了信誉。杰夫·贝索斯的公司，另一家总部位于华盛顿州的零售巨头，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好市多的对照。关于亚马逊员工的头条新闻可能聚焦于司机没有休息时间上厕所，但对投资者而言，Prime和好市多都证明了顾客愿意付费购物。川普的关税议程给所有零售商带来了不确定性；尽管如此，由于好市多采购来源广泛、数量巨大（并且销售大量通常是国内生产的杂货），其地位"无疑比大多数公司要好"，古特曼告诉我。

　　当然，增长会带来变化。"规模越大，事情就越复杂，"耶利内克说。对于一家以可靠著称而备受喜爱的公司来说，这可能很微妙。例如，更换科克兰纸尿裤的制造商——就像好市多今年初所做的那样——有可能引发抵制。（婴儿登记网站Babylist报告称，对新纸尿裤的评论中有60%是负面的。）但好市多最重要的连续性体现在员工自己身上。员工佩戴的姓名牌上标明了他们的入职日期，由一位在公司工作了二十五年的员工为你结账并不罕见。2017年，当西雅图仓储店一位特别受欢迎的门迎离开岗位时，《西雅图时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向忧心忡忡的读者保证他身体健康，只是搬到了亚利桑那州。

　　耶利内克和瓦克里斯最初都是按小时计酬的员工，分别从FedMart和Price Club起步。少数没有从仓储店基层做起的好市多高管——例如前首席财务官加兰蒂——通常也在公司待了几十年。相比之下，接替加兰蒂的加里·米勒 chip 此前曾担任克罗格的首席财务官。非营利组织经济圆桌会议2022年的一份文件描述了克罗格旗下门店工人的悲惨状况，公司盈利的同时，一些员工却依赖政府援助或无家可归。在米勒 chip 的第一次财报电话会议上，他向公众保证1.5美元的热狗是"安全的"。

　　"派枪"高手塞金说，他很怀念那些曾经让好市多与众不同的小细节——休息室里的公共午餐桌、密集的伙伴系统培训。他告诉我，辛内格尔卸任后，高管的仓储店巡视开始感觉不那么像"激励"，而更像是"训诫"。在一个仓储店员工交流经验的subreddit论坛上，近期的帖子包括"公司整体走下坡路了？！"和"最近还有人放弃了吗？"。但是，高层管理人员也注意到了变化。威廉·奥利弗是一家名为"In Practise"的投资者研究服务的联合创始人，该服务基于对高管的访谈为投资者制作报告。与他交谈过的好市多老员工描述了近年来一个明显的转变：日益增长的成功，但也日益容易受到华尔街压力的影响。"从吉姆时代老班底的角度看，这是一种恶化，"奥利弗告诉我。"对他们来说，已经从'为老爹工作'转向更强调股东回报了。"

　　塞金在今年夏天向好市多提出了辞职。"理论上，这是一家很棒的公司，"他说。然而，他对离职时公司那种冷漠无人情味的方式感到震惊：没有管理层的道别，没有握手，只是在后屋进行了一次敷衍的在线离职面谈。

　　企业培训师玛吉·珀金斯在2022年加入好市多、从乔治亚州的一家仓储店开始工作之前，曾教授初中和高中。当人们听说她转行时，他们常常表示沮丧，认为教育工作者的待遇如此之差，以至于她宁愿从事零售业。但她告诉我，她在好市多找到了稳定感和社区感，并观察到其他人也是如此。"我了解到，人们已经把他们的身份认同和道德价值观与好市多联系在一起了，"她告诉我。今年早些时候，马修·瓦尔特在为天主教杂志《TheLamp》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提出将好市多作为重新构想当代美国生活中教区的形态和作用的典范，他将这种生活描述为"短暂、便利、无根的"，并且本质上是郊区的。"好市多并非自然生长，"瓦尔特写道。"相反，它在一个荒芜之地拔地而起，人们便向它聚拢。"

　　在我拜访华盛顿州里奇兰时，想起了瓦尔特的文章。里奇兰位于喀斯喀特山脉东侧的高地沙漠，是一个荒芜之地。1943年，其正北区域被选为曼哈顿计划第一个大型钚生产反应堆的所在地，该反应堆制造了投在长崎的"胖子"原子弹中的钚。今年夏天，里奇兰成为了第913家好市多的所在地。

　　在一家新好市多开业的前夜，员工们会与家人一起在仓储店聚会。新里奇兰仓储店的许多宾客穿着绿色衣服，这是当地高中运动队的颜色——这些队伍令人难以置信地仍然被称为"轰炸机队"。有些人在仓储店里漫步；其他人则聚集在收银台周围，靠在传送带上聊天、吃东西。美食广场摆放着披萨、热狗和方块状蛋糕，每块蛋糕上都整齐地插着一把塑料叉子。在高尔夫球车和电子产品附近，我无意中听到一位戴着1997年入职姓名牌的男士在回忆当年聚会上供应牛肋排的日子。

　　罗恩·瓦克里斯与人握手、逗弄婴儿，带着一种小镇市长般的温和亲切感。他拿着一个马尼拉纸信封，正在收集一美元的钞票：按照公司传统，员工们在一张钞票上写下他们对首日营业额的猜测；最接近实际数额的人将赢得所有钱。等待与瓦里斯交谈的人们排成了一条松散的队伍，即使一位穿着绿色Polo衫的男子开始擦拭收银台，队伍也依然存在。这是开设好市多漫长的一周——瓦里斯还在佛罗里达、瓜达拉哈拉和魁北克主持了仓储店的开业仪式。

　　外面，天色已暗，风力加强。一些购物者正在搭帐篷露营，准备成为开业日第一批进入仓储店的人——好市多为此准备了一系列限量商品，从Hoka运动鞋到W. L. Weller波本威士忌。坐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名男子：格雷格，灰胡子戴眼镜，和他的侄子克雷格，耳朵上戴着蓝色小耳扩，有着滑雪者般的晒伤面容。他们带了一个冷藏箱、一副克里比奇牌和睡袋。"我们都喜欢波本，"格雷格解释说。"但这已经变成了一种活动。"

　　第二天早上我回去时，格雷格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人。他估计他和克雷格只睡了一个半小时，但很享受与通宵同伴的交谈。"那是一个很棒的社区，"格雷格说。队伍现在沿着仓储店的拐角延伸，望不到头。当时是早上7点30分。

　　在门口，外面的潜在顾客和里面的员工都高举着手机，互相记录着对方。仓储店的总经理，一位身穿蓝色花卉图案休闲衬衫、身材结实的男子，剪断了红绸。"闲话少说，我们开始卖东西吧，"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