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个周三的晚上，美国太空军上尉戈登・麦卡洛（Gordon McCulloh）正坐在一架军用螺旋桨飞机上，飞翔在新墨西哥州平静而黑暗的高空中，这时他所在中队的群聊炸开了锅。

该中队的成员——一些在地面，一些在空中——当时正在为电磁战收集数据，但他们心里同时想著钱。Google的股价刚刚在盘后交易中飙升。

麦卡洛一著陆就看到了消息：一名在地面的军官发了一张新闻截图。另一人回复道：“要上天了。”

对麦卡洛和他的伙伴们来说，这势必是收获颇丰的一天。

美军或许是世界上最“致命”的投资俱乐部，而且在这轮牛市中赚得盆满钵满。

军人们正通过科技股和比特币发家致富。他们在航空母舰的甲板上交流著不知名加密货币的交易心得。随著市场创下新高，基地停车场里随处可见新买的保时捷（Porsches）和悍马（Humvee）汽车。身著军装的社交媒体网红们告诉粉丝，他们也可以同样变富。

像三等士官布桑德斯这样的军人，正乘著牛市的东风。（图源：华尔街日报）

担任飞行测试工程师的麦卡洛重仓投资了核能相关公司。他押注人工智慧（AI）数据中心的蓬勃发展将创造更多电力需求。到目前为止，一切进展顺利。自春季以来，他持有的一些股票已经上涨了一倍甚至更多，不过这位27岁的年轻人想知道这波涨势还能持续多久。

他说：“我承认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会继续狂飙突进。”

市场近来出现了一些动荡，但自4月以来，整体股价一路飙升，提振了军人们的净资产。

军人助推了始于2020年秋季、在2021年达到顶峰的一波加密货币价格急涨。根据《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对美国国税局（Internal Revenue Service）数据的分析，2020年全美加密货币申报最集中的25个邮编区里，有八个位于军事基地周围。当年比特币的价格大约涨了三倍。2021年，这一比例上升到25个中的11个。

根据美国国税局的数据，在新墨西哥州的霍洛曼空军基地（Holloman Air Force Base）周围，2021年有16.3%的个人所得税申报单报告了收到、出售、交换或处置加密货币。在亚利桑那州的卢克空军基地（Luke Air Force Base）和加利福尼亚州的范登堡太空军基地（Vandenberg Space Force Base）周围，比例甚至更高，分别为19.4%和18.1%。在全美范围内，只有4.1%的申报单勾选了同一选项。

在有美国国税局数据可查的最近一年，即2022年，军事基地失去了这一领先地位。当年加密货币价格暴跌，基地内外在纳税申报单上报告收到或处置加密货币的人数都大幅减少。

但那场持续一年的加密货币热潮，以及大约同时发生的迷因股狂热，让一代军人迷上了投资。 

虽然许多军人是重仓指数基金的长线投资者，但也有一些人在进行短期押注，或者将大量资金投在少数几支股票或加密货币上。他们通常较年轻，除了市场上涨之外知之甚少，而且几乎没有对冲。

财务顾问、空军退伍老兵布赖恩・奥尼尔（Brian O’Neill）说，如果出现大幅回调，“他们会吃苦头的”。

有些人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有时一次糟糕的押注就会带来重大损失。但军人们更可能谈论自己的盈利，而不是亏损。奥尼尔说：“他们有一种吹牛文化。”

海岸警卫队（Coast Guard）三等士官布赖森・桑德斯（Bryson Saunders）就经历过这种云霄飞车般的起伏：他从2021年开始购买狗狗币（dogecoin），因为他不断听到坦帕基地的其他新兵吹嘘自己用这种加密货币赚了多少钱。桑德斯还购买了比特币、疫情时期的迷因股GameStop以及“其他疯涨的资产”。

他说：“我当时就是想捞一笔。”

桑德斯通过特斯拉（Tesla）股票赚了钱，但他说，去年冬天，他在交易一种对MicroStrategy股票进行杠杆押注的金融产品时，一天之内就损失了超过10,000美元（约新台币31.4万元）。MicroStrategy是一家购买比特币的公司，现在被称为Strategy。他已改为主要投资股市指数基金。他还通过在TikTok和Instagram上当网红的副业每月赚取五位数的收入。

他的专长是：为军人制作理财建议影片。

行动区

军事基地是滋生投资狂热的沃土。这里到处都是年轻人——其中许多人本就是天生的冒险者——他们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磨，有可支配收入，而且在谈论个人理财方面几乎没有什么禁忌，因为军人的薪酬是公开的，并且基于军衔。虽然军队在服役20年后提供有保障的退休金和无可比拟的工作保障，但提供的薪水并不丰厚，也没有六位数的年终奖金。

长期以来，军人一直是活跃的投资者。一些人利用退伍军人事务部（Veterans Affairs）的零首付贷款购买出租房产。在1980年代初的通货膨胀时期，被锁在核弹潜舰里好几个月的海员们通过谈论金条和原钻来打发时间。1990年代末，科技股风靡一时。

但过去20年里，两股相互交织的发展动态为这种致富文化推波助澜：一是网站的兴起，以及后来像罗宾汉公司（Robinhood）这样让交易变得更容易的程式的出现；二是反恐战争。

自21世纪初起，数十万美军被派驻到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偏远基地。他们领到了危险津贴、家庭分离津贴，并且免缴联邦所得税。手头忽然多出数千美元后，许多人开始寻找投资去处。

F-16战斗机飞行员肖恩・沃尔什（Shawn Walsh）于2008年驻扎伊拉克期间开设了人生第一个券商账户。他的任务是轰炸武装分子，但在两次出击任务之间，他会花上数小时坐在离飞机只有一小段冲刺距离的小棚屋里待命。在那里，他和其他飞行员穿著全套飞行装备，无所事事，于是就谈论起投资策略。

当时刚刚大学毕业的沃尔什，人生中第一次在银行里存下了“真金白银”。他开始投资——先是共同基金，后来又配置了指数基金、个股以及出租物业。他说，到2024年从空军退役时，自己已成为千万富翁。 

2013年，作为一名空军运输机飞行员，斯潘塞・里斯（Spencer Reese）负责在吉尔吉斯和阿富汗之间运送士兵。“每次执行任务，都是另一种投资策略的速成课”，他说。

有人告诉他自己投资了加油站和7-11便利商店。另一个人推荐备兑看涨期权。还有人看好比特币。飞行时间较长时，里斯会阅读投资书籍。

军队提供关于储蓄、预算与投资的基础培训，但口碑相传往往更受欢迎。尽管军人之间竞争激烈，但他们也有一种同志情谊——即使在投资方面也是如此。有人赚钱就会告诉别人，因为也希望其他人能赚到钱。军官们经常掏出手机，给其他人看自己的投资账户馀额。

2020年代初，加密货币在军中如野火般蔓延。海军少校扎克・罗德里格斯（Zach Rodriguez）投身其中，将超过10万美元（约新台币314万元）——相当于他家庭储蓄的一半——投入到Chainlink、Polkadot和Quant等加密货币中。这是他在随航母横跨太平洋巡航时，一位朋友把他“拉下水”的。

一开始行情大涨，他赚到了一些钱，但后来这些加密货币崩盘了。罗德里格斯说他还遭遇了骗局，损失约25万美元（约新台币785万元）的加密资产。如今，这位直升机飞行员成了一个“佛系持币”者：投资比特币及与比特币相关的公司，他表示目前持仓市值约为100万美元（约新台币3,141万元）。

迷因股以类似的热度冲击了军队。2021年，空军卫生服务管理员、中士杜雷尔・贝利（Durelle Bailey）在乔治梅森大学（George Mason University）的一间教室里，和二十多名军人一起攻读硕士学位。其间有人提到一家名为Chegg的教育科技股。该股价格当时已经下跌，据这位提供消息的人士称，当下正是抄底的好机会。

“他说，『赶紧，现在就买，不然就要涨回去了』”，贝利回忆道。于是，现场立刻有八九个人掏出手机买入了这只股票。

贝利投了几百美元，最终亏了。Chegg的股价在2021年初曾短暂触及每股113美元（约新台币3,549元）以上的高点，到年底时收盘跌破25美元（约新台币785元）。最近的交易价格更是逼近1美元（约新台币31元）。

无论贝利走到哪里，股票和加密货币都是谈论的话题。“我们在营房里聊，在健身房里聊，在食堂里也聊”，他说。

2015年入伍时，贝利没有任何积蓄。如今，他和妻子的净资产已稳稳跻身六位数，主要得益于股票指数基金。“我们的未来有保障了”，这位31岁的军人说。

新财富，以及隐忧

在军事基地周围，财富成长的迹象随处可见。

陆军准尉艾瑞克・罗林斯（Eric Rawlings）是一名驻科罗拉多州、目前部署在中东的直升机飞行员，他说他最近买了一块价值1万美元（约新台币31万元）的劳力士（Rolex）手表来庆祝一个里程碑：他的股票投资收益首次超过了军饷。

罗林斯并非个例。“基地里现在有些车，真是一辆比一辆拉风”，这位29岁的年轻人说。

一些理财顾问和退役军人担心好景不长。市盈率接近历史高位，股指的表现也越来越被少数几家科技公司“绑架”。 

退役陆军军官戴维・阿什克拉夫特（David Ashcraft）说：“我担心我们可能会遭遇泡沫破裂。”

在1990年代末的科技热潮中，当时还是一名年轻中尉的阿什克拉夫特购买了思科（Cisco）和Sun Microsystems的股票。当市场崩盘时，他个人退休账户（IRA）的资产从1万美元（约新台币31万元）跌到约3,000美元（约新台币9万元）。自那以后，他一直坚持投资指数基金。

“如果有人告诉我他们把所有钱都投进了加密货币或少数几支股票”，他说，“我总会替他捏把汗。”

由于近年来债券回报远逊于股票，债券在军人中基本失宠。而且，很少有军人说他们持有大量现金。

不少军人认为，凭借稳定的工作和服役20年后可获得的退休金，他们能承受更高的风险。即便是保守型投资者，仅仅因为市场本身的特性，也会面临更大的风险敞口。新墨西哥州的一位太空军军官麦卡洛说，他的净资产如今大部分由少数几支科技与能源相关股票构成，原因是这些股票涨得太多了。

就算在走势强劲的市场中，风险押注也可能熄火。2023年，驻乔治亚州奥尔巴尼的海军陆战队卡车司机莫伊塞斯・冈萨雷斯（Moises Gonzalez）年收入3.8万美元（约新台币119万元），却在短线交易黄金和股票时亏了2万美元（约新台币62万元）。

他说：“有些日子我真的很难熬，因为就是一直亏、亏、亏、亏。”

他单日最大亏损是1.5万美元（约新台币元47万元），单日最大盈利为6,000美元（约新台币18万元）。

他在基地宿舍里摆了三块显示器——一次例行检查时，这一幕曾让一位上校感到诧异——并把一台笔记型电脑带到他工作的汽修车间，以便在早晨较为空闲的时段进行交易。

久而久之，冈萨雷斯的交易水平有所提升。2024年，他靠短线交易赚了3万美元（约新台币94万元）。几个月前，他离开海军陆战队，搬到夏威夷，开始做全职交易。这个25岁的年轻人希望每月净赚1万美元（约新台币31万元），但目前还没达到这一目标。 

“我三四天就能赚7,000美元（约新台币21万元）”，他说，“然后第五天全给亏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