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2日夜，在结束访问哈萨克斯坦、出席俄罗斯卫国战争胜利70周年庆典并访问俄罗斯、对白俄罗斯进行国事访问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回到北京。在这场漫长的旅行中，中国让“一带一路”连 接了哈萨克斯坦的“光明之路”，也在21世纪打通了俄罗斯的关节。但相比之下，习近平到访自江泽民后就无人轻易涉足的白俄罗斯，外界略感讶异，中国领导人阔别该国达14年之久，习近平突然前往这个俄罗斯世界里的“奇妙的小岛”究竟是为什么呢？

　　环顾一下地球仪，外界的疑问似乎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当乌克兰不断沉沦，而白俄罗斯却逐渐成为中国伸向欧洲8条铁路线的交汇点，且在北京的外交光谱中与哈萨克斯坦基本相当时，北京如何解决“一带一路”北线上不良外交资产隐患就有了答案。虽然以白俄罗斯在“俄白联盟”中的位置来看，该国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即已成为全面倒向莫斯科的同盟伙伴国，两国之间的紧密关系显然令外界难以置喙。但在中俄的纽带下，这层关系反而成了意外的附加值，可以用来打消普京的忧虑，为中国铺平北方线路。而这一切也许就是习近平重返白俄罗斯的原因所在。

　　危机前 换好马

　　长期以来，白俄罗斯对于中国各界人士来说除去兵乓球和体操之外就是个陌生的名字。不过，在熟悉北京外交策略和高层掌故的分析人士们看来，白俄罗斯作为乌克兰爆发危机后北京在欧、亚腹地经略的新支点，早就是一种可行的选择。2001年前后，当“上海合作组织”刚刚崭露头角时，江泽民、胡锦涛等领导人就已经为中国于欧亚腹地西侧的经营方向划了一条线。江泽民于2001年的一场大规模巡访行动中为北京订立了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摩尔多瓦和马耳他的一条路线，由此勾画了一条从北京经丝路故地延伸至欧洲后如何向南北分蘖，延伸至西欧和地中海的大方向。

　　当中国在1994年和1995年分别声明向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提供“安全保证”，并在2013年向乌克兰又重申了“在乌克兰遭到使用核武器的侵略或受到此种侵略威胁的情况下向乌克兰提供相应安全保证”的原则后，外界便开始把北京的欧亚内陆策略视为一种以俄罗斯为中心，以哈萨克斯坦与乌克兰为左右支点的计划。

　　必须指出，北京长期以来一直都曾把乌克兰作为其丝绸之路计划的南线结点。在2013年7月前，中国的方案一直都是利用俄罗斯的运力条件，把乌克兰的基辅、利沃夫作为突入波兰、匈牙利和罗马尼亚的前哨站。根据此前中国的规划，外界不难发现乌克兰实为北京自新疆启程经哈萨克斯坦加力后的一大中继站：在计划的中线上，一条由哈萨克斯坦往俄罗斯、乌克兰、斯洛伐克、匈牙利、奥地利、瑞士、德国、法国至英吉利海峡港口也早就唿之欲出。加之此前北京业已规划了由哈萨克斯坦阿克套南下，沿吉尔吉斯斯坦边境经行中亚五国，绕由高加索三国汇流伊朗、土耳其路线，进而越黑海进入保加利亚、罗马尼亚的大方向。这就让轻重工业基本完备，铁路运力尚可保障的乌克兰由此让中国在欧亚腹地的计划彻底连成一片，并能确保系统的内循环。

　　遗憾的是，尽管哈萨克斯坦仍旧稳固，但乌克兰就已经不复当年的稳定。当前的乌克兰几乎要沿第聂伯河撕扯成两半，摩尔多瓦因为德涅斯特河沿岸俄裔武装的纠纷也一直陷于不稳定的局面。尤其是在克里米亚和乌东冲突中，俄罗斯武装力量和所谓“民间势力”的介入可以让外界看出莫斯科与北约、欧盟沿喀尔巴阡山、巴尔干半岛和黑海继续对峙乃至对抗的要素。当北京维持着与莫斯科的亲善，却不能轻易在克里米亚等有可能牵涉“分裂国家”的问题上支持普京时，远离是非之地就成了一种必然的选择。相对稳定且具备经营基础的白俄罗斯就这样出现在北京的名单上。而这也就成了北京在近期让白俄罗斯出现在其计划中的契机。

　　白俄罗斯除了前苏联欧洲部分国家轻重工业齐全、资源丰富、人民基本素质较高的特性之外，这个国家与中国的合作关系已经超越了获得北京安全保障的乌克兰，成为与哈萨克斯坦定位相当的“全面战略伙伴”。其次，在“一带一路”尚未正式启动前，白俄罗斯早就成为中国“中欧班列”计划中联通亚欧的重要陆地港口，8条铁路专线有7条均交汇于明斯克，这一点在欧洲国家中也是罕见的。再次，自1991年独立以来，白俄罗斯政府在东欧国家中保持着罕见的政府稳定性，相对于从波兰、乌克兰再到希腊的反对派肆虐，白俄罗斯反对派几乎不成气候。加之明斯克在欧盟、莫斯科、北约和东欧诸国之间都能保持八面玲珑，而该国又保持着一种融合了苏联和英美的司法体系。这种种因素就让白俄罗斯在中国西进的旅程里成了一个特殊而不容忽略的角色。

　　至于白俄罗斯和中国的关系，这比起乏善可陈的中乌交往更可以大书一笔。以总统卢卡申科为代表的白俄罗斯要人从1995年后踊跃飞去北京，光总统级别的访问就有7次之多，更不消说总理、部长级别的接触。在急于为“一带一路”北方路线打开通道的北京眼中，情况终究还是没有起变化。白俄罗斯作为一个具备独特地理特征、资源储备和相当经济实力的地区强国，也将有望在北京在欧亚腹地的构架内起到些应有的作用。

　　而今，中国仍对乌克兰保持着安全承诺，可乌克兰当局的号令从基辅发出难以得到有效回应，各地寡头趁国难彼此割据时，在危机消灭前，继续把这个国家作为北京的外交支点恐怕就不那么明智了。北京在欧亚腹地西侧相机行事选择白俄罗斯，就可算是一种机宜行事的换马之举。毕竟，这对于北京的承诺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损害，更有助于让中国免于遭遇局势动荡带来的外交坏账。

　　在普京的后院里

　　当然，中国对于白俄罗斯还是有几分克制的。这种情绪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大背景，那就是自2001年1月起，经过普京的推动，原先在1996年订立计划的“俄白联盟”最终确立。当独联体国家在苏联解体的十余年后彼此和莫斯科逐渐呈现离心之势，即便是当年力主维持苏联的哈萨克斯坦等国也开始有意压制俄裔势力时，唯有白俄罗斯还是莫斯科的禁脔。这就意味着习近平涉足白俄罗斯实际上就已经踏上了俄罗斯的堂奥，走进了普京的后院。

　　白俄罗斯对中国很热情，北京自2001年江泽民飞赴明斯克后却显得坚明约束，严格把访问的层级控制在副主席和总理级别。譬如习近平上次抵达该国时，便只是以副主席的身份前去公干的。在白俄罗斯的热情与北京的理智之间，一种诡吊的气氛随之浮现。不可否认，白俄罗斯对于莫斯科有抵触情绪，明斯克不仅在2002年拒绝了两国合并的意愿，进而在2007年流露出分家散货的怨气，但北京却从没有乘虚而入的迹象。即便中国在明斯克郊外建造起了占地91平方公里，号称海外最大规模的工业园区，但北京与明斯克的交往仍坚持对莫斯科保持一种明码通信的局面：这或许就意味着中国在一带一路北线的经营上并不会插手俄罗斯的势力范围。

　　环顾历史，从上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后，基于民族联系，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就迅速建立起了牢固的双边关系。尽管外界对于“白俄罗斯逃离莫斯科”的结论一时很有市场，但目前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的国家间和政府间条约和协议仍有一百二十多个之多。尽管明斯克对于俄白联盟在领土和法统上的合并相当抵触，在2007年时公开反对。但两国在同一经济空间上的努力就大不一样，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多次进行过货币一体化方面的工作。此外，面对北约扩张的威胁，俄罗斯对白俄罗斯还长期推行输血政策：莫斯科以低于国际市场价格几倍的低廉  价格将油、气出口到白俄罗斯，并且长期容忍白俄罗斯将加工过的石油再出口。

　　可伴随着2014年俄罗斯在经济上遭遇压力，这种基于民族情感的输血策略也走到了转折点。2014年以来白俄罗斯卢布兑美元汇率同样跌过了50%，而国内通货膨胀程度丝毫不比俄罗斯低——有些地区甚至比俄罗斯平均水平更糟。卢卡申科已经宣布了外汇管制，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得明白，这种临时管制措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甚至在钾肥、电子工业品这样的传统提携领域都与白俄罗斯发生了冲突时。这也就意味着传统的俄白联系之间终于因为经济的原因开始顿生罅隙。

　　当下留给白俄罗斯的选项正变得相当有限。对这个从2014年因为俄罗斯输血断流而陷入困境的国家来说。从1995年就有过亲密联系的北京是一个莫斯科可以放心的选择。事实上，就在习近平飞赴哈、俄、白三国前，中方也很有分寸的谈及了意图：在阿斯塔纳和莫斯科可以大胆谈及“丝绸之路”，在明斯克就只是谈及“加深关系”。鉴于习近平在明斯克与卢卡申科谈及的其实都是“一带一路”的大规模项目，这就意味着北京此前在莫斯科是专门得到了普京的首肯，这才继续踏出下一步的。

　　其实，中俄之间的交往看似各色大单极多，但从2012年以来，外界也不难发现两国之间的经济协议从立项、谈判到最终落实，往往虚多实少。两国间在2014年最终敲定的天然气“三十年大单”更耗费了10年的谈判。在中俄之间，政治承诺的成分远大于经济利益，互惠的务实心态背后，有中国在战略层面上对于俄罗斯的需要。此前，王毅、栗战书、杨洁篪、李源潮、郭声琨这些如雷贯耳的人物为了公务，已经在莫斯科和明斯克的大街穿梭不已。当北京选择不在明斯克以看起来颇像“挖墙脚”的方式谈及两国之交时，白俄罗斯自然也不必对中国的157亿美元大单继续抱持戒心：反正普京也已经同意了。

　　这样一来，当中国需要在危机前换马，明斯克也要寻找一个合适的盟友时，中白之间的交往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水到渠成。习近平已经稳定了俄罗斯的情绪，中国在欧亚腹地的“一带一路”策略更需要得到保障，明斯克也希望在危急之下有个依靠。这一切就彻底促成了中国领导人对白俄罗斯阔别14年后的重访。比起14年前打下的基础，北京也许会在本次访问后做出些更令外界惊愕的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