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方公布金正男尸检结果(图源：VCG)

“北极星－2”导弹试射，长期接受中国保护的金正男遇刺身亡，北京宣布暂停朝鲜煤炭进口……经历一系列“突发”事件后，中朝之间近年早已龃龉不堪的脆弱血盟关系遭遇重创，而双方喉舌在2月23至24日所爆发的激烈口水仗更是罕见地将其公开化。

翻脸

2月23日，朝鲜官方媒体发表署名正笔的文章《卑鄙的做法、低级的算法》。在此文中，朝鲜不点名地批评“一个以大国自居的国家没有政治主见，对美国随波逐”，“肆无忌惮地采取非人道措施全面断绝了涉及改善民生的对外贸易”，并将这种批评上升到了“实际上同敌对势力要搞垮朝鲜制度的阴谋大同小异。”

因该文信息量“极大”，充沛着今日朝鲜媒体特有的战斗檄文特征，所以抄录如下，畀令读者感受下：

卑鄙的做法、低级的算法

朝中社平壤2月23日电 作者：正笔

12日，朝鲜在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的英明领导下，试射“北极星－２”型地对地中远程战略弹道导弹取得完全成功。这一大快人心的壮举霎时轰动了全世界，国际社会对朝鲜的核打击能力取得长足进展予以肯定。

世界主流媒体一致热评说，朝鲜成功试射“北极星－２”型弹道导弹证明用卫星事前实施探测、拦截或先发制人打击实际上都是不可能的，昭示了朝鲜的“战略优势”。

但惟有口口声声标榜“友好邻邦”的周边国家却说这“不过是初级阶段的核技术”、“朝鲜会最吃亏”云云，刻意贬低朝鲜此次发射的意义。

他们甚至以毫无法律依据的联合国“制裁决议”为由，肆无忌惮地采取非人道措施全面断绝了涉及改善民生的对外贸易。

一边在嘴上动辄念叨联合国“制裁决议”不应对民生产生负面影响，另一边却采取这样的措施，实际上同敌对势力要搞垮朝鲜制度的阴谋大同小异。

一个以大国自居的国家没有政治主见，对美国随波逐流，却辩称这一卑鄙做法意在制止核计划，而非对朝鲜的民生造成影响。

对此，世界良知讥笑说“人多地广的邻国迎合美国制裁朝鲜”，而敌对势力却喜不自禁，大呼快哉。

仅用几年的时间制作出换了别人就需要花数十年功夫的核武器，还在半年的期间全靠自己的力量和技术健全新的最尖端战略武器系统的，就是朝鲜无尽强大的国防工业。

他们以为只要切断小小资金的来路，便会使朝鲜无法制作核武器与开发洲际弹道火箭。这本身就是幼稚可笑的。

朝鲜有金日成同志和金正日同志毕生缔造的自立国防工业，有高举“党中央的战略构思和意图即是实践”这一信念口号，以你死我活的觉悟奋斗不息的国防科技工作者，因此将随意大量制作出任何人未曾见识、任何国家也未曾拥有的各种最尖端武器。

朝鲜将用这些武器，靠自己的力量维护东北亚地区乃至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朝鲜人民从当前的现实中再次真切地感受到劳动党的并举路线是千真万确的。

朝鲜将坚持沿着并举的道路走到底，依靠强大的核遏制力痛击美国及其追随势力，赢取最后的胜利。

此文一出，中共党报《人民日报》下属的《环球时报》当即回击，朝鲜官方媒体过去也曾不点名批评过中国，但这一次的用词空前激烈，足以构成中朝关系的一个“事件”。看来中国近日宣布到今年底以前暂停从朝鲜进口煤炭，让平壤感到了痛，也激怒了它。

在这篇《坚决执行安理会决议 莫睬朝中社评论》中，《环球时报》一方面暗示朝中社所为是一种狗急跳墙式的谩骂，另一方面则明确认为，朝鲜不是当年的苏联，它没有与中国全面对峙的能力，中国自会认为这是被夺走糖果的孩子在撒娇而已，“不与平壤的冲动态度一般见识，不主动升级双方的隔空语言冲突”。

其实，尽管中国希望淡化朝鲜表达不满，但是中朝之间原有的龃龉加之近期的连串事件，已经很考验北京，甚至不排除双方关系进一步恶化的风险。

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接班后围绕巩固国内地位等问题与中国发生的不愉快，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他不同于其父祖辈与中国高层的疏离有目共睹。维基解密公布的一批电邮也显示，原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2013年6月曾经在高盛一个不公开的会议上说，跟前几任中共领导人相比，习近平似乎对平壤比较疏远，中共军队对平壤的支持有所减弱。

此刻，2月12日朝鲜突然执意试射“北极星－2”导弹，2月13日流亡马来西亚的金正男又遇刺身亡，2月18日中国商务部和海关总署又发布消息，宣布“为执行联合国安理会第2321号决议，本年度暂停进口朝鲜原产煤炭（包括海关已接受申报但尚未办理放行手续的煤炭）”，在舆论看来，中国的不满甚至愤怒态度已经暴露无遗。

根据法新社的报道，正在出访中国的法国总理卡泽纳夫2月22日在北京与习近平会晤，习近平公开抱怨说，中共与朝鲜的对话越来越变得困难，中国近期停止了朝鲜煤炭进口。不过，最后这些内容并没有出现在中国官方媒体的报道中。

同时，这也证明，传闻导弹试射后赴北京“沟通”的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委员长崔龙海可能在北京与中共不欢而散。韩国媒体称，崔龙海自2月2日陪同金正恩视察平壤初等学院后再未露面，甚至缺席15日的“光明星节”中央报告大会和16日的锦绣山太阳宫参拜活动，直到3周后的22日，崔龙海才首次现身，出席朝鲜功勋国家合唱团成立70周年纪念演出。消息称，2月12日朝鲜发射导弹后，崔龙海马上就访问北京，可能是向中方解释发射导弹的相关问题。韩国情报当局认为，可能因13日发生金正男被暗杀事件，崔龙海的回国被推迟了。彼时，中国外交部对相关问询不置一词，仅称“不掌握相关情况”。

转折

中朝龃龉深久，而直到此时朝中社发作，俨然已是对北京“破口大骂”，实因对朝鲜影响最大的中国明白并准确地击中朝鲜的命门，也就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鉴于什么考虑，中国商务部最新的煤炭进口禁令的确让朝鲜深刻地感觉到了痛。

从近年看来，中国并不是没有对朝鲜施加压力，比如2013年加入对朝制裁以来履次承诺遵守联合国决议，但强调“制裁措施不能损害与朝鲜的正常贸易，或者对朝鲜平民造成影响”，导致制裁效果并不明显，朝鲜动作反而更为频繁。

2016年朝鲜至少试射了19枚各种射程的弹道导弹，其中包括在当年4月15日首次进行舞水端中程弹道导弹测试以及多次在潜艇上发射弹道导弹；1月6日的9月9日进行了第四次和第五次核试验。同年11月30日，11月30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经中美协商后都予以认可的第2321号决议，对朝追加制裁。决议要求设定朝鲜煤炭出口上限为每年不超过4.009亿美元或750万吨。这是朝鲜核试验10年来，第一次对朝鲜的出口和资金来源设下硬红线，也因此被称为第一份实质性的制裁决议。

有资料统计显示，2014年，朝鲜对华出口了1550万吨无烟煤，价值11.32亿美元。2015年，这个数字增长到1,958万吨，但由于中国进入改革转型期，煤价下跌，只换来了10.5亿美元。2016年，出口量又增加到2,242万吨，最终换来了11.85亿美元。这些出口创汇对于朝鲜有多重要？2014年，中国对朝鲜进口28.6亿美元，出口35.2亿美元。2015年，中国对朝鲜进口25.64亿美元，出口29.47亿美元。2016年，中国对朝鲜进口25.39亿美元，出口28.38亿美元。基本保持稳定。也就是说，无烟煤占到了朝鲜对华出口总值的46%左右，甚至更多，远超最后的男女套装加工、水产等项目。

可以想见，此刻煤炭禁运对朝鲜的影响。北京当然深知一旦暂停对朝煤炭进口意味着什么，所以外界才预测北京在正在以一种空前的断然态度表达不满。

其实，中国国内主张必须修正对朝策略的呼声越来越高。此前限于中朝关系的敏感性，很多人默不作声，但是随着朝鲜距离一个核国家越来越近，甚至超过了北京的影响范围，迫使他们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危机感，并要求北京更弦易辙。

一年前，中国国际关系学者金灿荣承认目前中国国内对朝声音变得很多，同时解释说，中美在督促朝鲜弃核的大目标上是一致的，但中国顾忌比较多，既希望他弃核，又希望不要打仗，不要有难民。希望有一个过程推进。但是，今天，问题是朝鲜已经肯定没有弃核的意愿了，原来设想那种温温吞吞的设想根本没有让朝鲜感受到国际压力。

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院教授张琏瑰在1月份的一次学者对话中称，中国以前利用美国奥巴马证政府实行战略忍耐政策，坚持既要无核化又要和平稳定。但在朝鲜多次明确表示拒绝谈判以后，这两个追求事实上是相互排斥的。在特朗普上台之后，我们已经没有了“一个不能少”的条件和时间，事态发展可能逼迫我们必须“二者择一”。他认为中国可能有两种选择，或者进行“第二次抗美援朝”，或者就是被迫与美国站在一起解决朝鲜核问题。这两个选择在中国来讲都会引起国内巨大的争论甚至动荡。

今年2月份的一系列动荡后，国际问题专家郑永年也警告说，在朝鲜不短不长的核武装过程中，中国在与美国的博弈中将会变得越来越被动……本质上，朝鲜问题仍是中国自己后院的问题，而不是美国后院的问题，如果中国不及时有力地阻止朝核危机朝更危险的方向发展，中国自身的周边安全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总之，中朝自建国以来虽然偶有羁绊，但多数是可以调和非战略问题，而今天这种微妙的变化和动荡则是结构性的，如果中国无法从战略上考虑对朝关系，继续摇摆不定，那么恐怕尾大不掉，日后更难驾驭。当然，目前两者都没有彻底决裂的可能，争吵可能将持续成为中朝关系的常态交往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