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前瑞海公司的危化品堆场

　　天津港瑞海国际危化品集装箱堆场8月12日晚11时左右发生爆炸后，瑞海国际从规划、环评、安评、港口安全管理上均被质疑没有按照相关规定来管理，各个环节都可能存在问题或违规。

　　8月15日天津港爆炸后第三天，界面新闻记者接到不愿具名的海关内部人士对瑞海国际涉嫌走私危化品的质疑，并得到一家货代企业知情人士的佐证。

　　天津港爆炸后的第二天上午，天津市安监局副局长高怀友在的发布会上说：“现在不能给出仓库中危化品的种类数量详细清单。一因仓库是周转仓库，装箱卸下的是暂时储存，完成报关后运走，无法准确获知。且企业办公场所损毁严重，无法准确获取产品种类数量信息。企业负责人及相关管理人提供的信息，从目前调查情况看不统一。从海关和询问企业管理人员得到的数据，有较大出入。”

　　8月15日，高怀友在爆炸后的第四场官方新闻发布会上又透露，“这些危险化学品都是装在集装箱里，有些没有申报和登记，所以要确定准确数据还需要时间。”

　　界面新闻记者联系到发出质疑的海关人士，他说：“高怀友讲话的信息量很大。”

　　他从这段官方表态中，发出一个质疑：瑞海公司是否涉嫌走私？

　　8月15日，财经网在一篇报道中也引用相关人士的话指出，数据存在很大出入，说明可能涉及走私。

　　高怀友在8月15日的第四次发布会上说：“通过事故企业负责人、安全管理人员以及仓库管理员的调查询问，通过企业信息系统和海关数据等，以及企业人员回忆资料，初步认为，其中装箱区的危化品可能有钾、钠、氯酸钾、硝酸钾、烧碱、硫化钾、三氯乙烯、漆料等；运抵区的危化品可能有三乙基铝、二甲基二硫、甲酸、硝酸铵、氰化钠、二四二甲基苯胺等。据介绍，瑞海公司最近一个月出口量比较大的危险品包括硫化钠、氯酸钠钙、硝酸铵、氰化钠等，运抵区目前存放量比较大的也是这些物品。”

　　高怀友所说的这些危化品，界面新闻记者在由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等十部委制定发布的2015版《危险化学品》目录中发现，列在1688条的氰化钠属于剧毒类。

　　“这些危险化学品都是装在集装箱里，有些没有申报和登记。”高怀友的这句话，让人感到震惊。

　　按照外贸企业正常的报关流程，一般货物进入海关监管区（也即出口加工区、保税港区，通常有码头堆场和仓储）的流程顺序是：从关卡口进场，要有一个进场申报单；然后报关，有个报关单；在集装箱装船的时候，还要有个集装箱单。这“三单”都要向海关申报。

　　而危化品根据等级和类型可分为很多种。如果是像食用油那样的桶装小包装危化品，在符合压力规定的情况下可以用普通货柜储运。大宗液体危化品则采用液化罐式的集装箱来储运。

　　一般来说，从事危化品出口的货代和外贸企业需要提前向海关申报报关数据，货物公司人员才被允许运进海关监管区，也就是说货物还没有运进危险品仓库之前，电子数据已经向海关申报了。

　　但高怀友透露的信息显示，海关和企业数据对不上、差距大，那么，含有剧毒类氰化钠的危化品，为何有些没有申报和登记？既然这些危化品在海关那儿没有申报和登记，那它们是怎么进入天津港海关、又存放在瑞海国际危化品堆场的，它们最终又会被运输到哪里去呢？

　　诸多问题不得不令人疑惑。

　　“原因很可能是打着普通商品的旗号报关进来了。”上述海关人士称，海关管这种行为叫“伪瞒报”或“夹藏走私”。

　　而小包装小宗危化品，由于可以装普通货柜，就有机可趁、按普通商品报关。

　　从事多年货代业务的李屏（化名）对界面新闻记者称，“这就是瞒报或者走私。业内都知道。”

　　他举例说，自己一个生产地在北方的朋友公司生产次氯酸钙，但是天津港的船东不接次氯酸钙，上海港的船东接次氯酸钙。“拉到上海港运费要多啊，（他们）就从天津港瞒报出口，把高等级的危险品当成低等级的报关。这种瞒报的情况，在进出口当中并不少见的。”

　　李屏称，现在危化品生产商的日子都不好过，除了一些类别的危化品吃香外，利润都不高，节省成本成了危化品出口企业的主动选择。

　　根据交通运输部2002年制定的《港口收费规则》修改版外贸部分，装载一般货物的集装箱出口费用，以20英尺的小货柜来计算，每吨20元，装载一级危险货物的集装箱、冷藏箱（重箱），每吨40元，比普通货柜贵一倍。

　　装卸费率也有差别，一般货物如果用港方起货机械，带包装的一般货舱以化肥和盐为例，每吨费用为21.2元，但同样待遇的一级危险货物，每吨费用49.9元，足足高出一倍多。

　　而装卸一级危险货物集装箱的装卸包干费和过境包干费，也比普通集装箱高出10%。

　　再加上搬移、翻装和其他杂项作业费，“如果老老实实按着危险品报关，估计就赚不了几个钱了。”李屏说。

　　此外，由于具有危险性，危化品出口单据和手续比普通商品更繁琐。

　　界面新闻记者了解到，除了需要有化学品材料安全数据（MSDS）报告之外，危化品从天津港出口前，必须去填写一份《出境危险货物运输包装使用鉴定结果单》（下称危包单）。

　　危包单需要向检验检疫机构申请检查包装容器的性能，由检验检疫机构给予批复通过才给发危包单。由于要求严格，手续繁杂，中小企业有的不符合规定办理不下来，办理下来也要耗时很久，比普通货物无纸化电子通关麻烦很多。

　　整箱订舱前，需要提供上述两样单证去申请，等船东审核。一般情况3-5天可以知道船东接不接受这个产品，所以危险品订舱，需要提前10天至两周去申请，给发货人和货代双方充足的时间。

　　如果货少和其他商家的货拼箱订舱，也需要提前提供危包单和MSDS、货物的重量和体积，然后让货代公司给出报价。

　　一些化工厂和贸易公司出口危险品，因为办不了危包单，需要找有危包单的公司代理出口。有的港口还需要厂家提供当地化工院开出的证明。

　　为了节省成本、避免如此麻烦繁琐的手续，一些危化品出口企业就直接按普通货报关了。

　　李屏很反对这种做法，“瞒报点其他东西，也就骗点退税什么的。危险品瞒报，这不玩命吗？”

　　李屏说，由于危化品比较特殊，港口经营和储运资格一般由央企或者跟政府关系过硬的有实力的企业获得。一般的货代和物流公司是无法获得《港口经营许可证》的。

　　瑞海国际便是天津港5家可以从事危化品储运的大企业之一。

　　具有危化品仓储资格的瑞海国际，对这些瞒报的厂家是否知情？目前不得而知。

　　如果不知情的话，那么瑞海国际与海关拿到的数据应该大致相仿，即使出现差错也不会有很大出入。但高怀友两次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的信息说“企业负责人的数据和海关得到的数据差距很大”，这让上述发出质疑的海关人士觉得“很要命”。

　　“天津海关是向指挥部提供了海关的数据。瑞海公司危险品仓库在海关监管区，其进出仓库的货物均应向海关申报。海关掌握的就是瑞海公司向海关申报的数据。”该人士称。

　　他进一步分析说，理论上，海关数据与企业数据应是一致的。“出现不一致的情况甚至有较大的出入时，只有一个可能，即瑞海公司在走私，没有向海关如实申报。”

　　该人士称，退一步讲，瑞海公司违规将这个周转仓库变相作为长期存储仓库。周转仓库应是就地拆装箱，以进行报关和进出境。而长期仓库则是在海关报完关后，还长期放在仓库，并不装船出境或出仓入境。

　　他说：“但这种仓储运作，只要进出海关管的卡口或船舶监管时如实申报，其数据也应为海关掌握。如仍出现海关数据与企业数据不一致情况，只能讲存在故意向海关隐瞒情况的可能了，也属走私。”

　　改品名瞒报后，这些危化品就和普通货一起混堆了。“装货的工人和船上的人，都不知道这些是危化品。如果知道，可能就会小心，不知道就当成普通货物，更容易出事。”李屏说。

　　“即使没有发生像天津港危化品堆场爆炸这样的事件，货上船之后也是很危险的，船在运输过程中起火爆炸的惨案也不少。”李屏称。

　　据《中国水运报》报道，天津港北疆海事局危防处处长李永涛在今年6月称，海运危险货物集装箱是海上货物运输的重要组成部分，但由于危险货物运费高昂，手续较多，一些企业想尽办法谎报瞒报，由此引发的悲惨案件持续发生。

　　今年上半年，天津港北疆海事局查处了8起谎报瞒报案件。

　　高怀友在发布会上称，相关部门正在跟在瑞海国际的危化品货主取得联系，对这些危化品的种类和数量进行核实，“有进展再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