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美国国务卿蒂勒森开启东亚之行，访问日本、韩国和中国。考虑到萨德部署、美韩军演、以及韩国政局，蒂勒森此行旨在加强美日韩同盟的意味不言自明。不过就算美国机关算尽，想要把日韩统一到一条战线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二者积怨太深，至少在历史问题上如此。

3月8日，韩国工会全国组织“民主劳动组合总联盟”宣告，将在日本驻釜山总领事馆前设置日本殖民统治时期从朝鲜半岛征用的劳工像，迫使日本政府作出道歉与赔偿。而在此前，尽管日韩之间关于慰安妇问题签订了“最终且不可逆”协议，但仅仅一年多，韩方在日本驻釜山总领事馆前搬来又一座慰安妇少女像，日方宣布召回日本驻韩大使和驻釜山总领事，叫停韩日有关货币互换的磋商，推迟韩日高层经济对话，所谓的“最终且不可逆”协议正式宣告破产。而在今年1月18日，韩国京畿道议会下属的“爱独岛爱国土会”决定通过募捐在“独岛”（日称“竹岛”）建立慰安妇少女铜像，意在宣示领土主权。

两国之间如鲠在喉的慰安妇铜像不仅尚未移走，反而数量不断增加，甚至在领土纠纷、二战历史旧账上也开始利用铜像做文章，真可谓“一波未平，数波再起”。截止3月份，包括韩国、美国、加拿大等国在内，世界上已经建立了56座慰安妇“和平少女像”。难怪日本方面大动肝火，要召回使官。甚至安倍晋三也罕见地出面表态：“我们已经向韩国基金会支付了10亿日元，现在韩国必须就此履行协定。”

韩国民众抗议《韩日慰安妇协议》

从遵守协议的角度来说，日本的确属于按照协议来履行，甚至当年在美国的调停下，日本付出了超过韩国原本3亿日元赔偿要求的10亿日元。但是韩国政府说实话也有一肚子委屈，为了快速解决问题，2015年末签订的《韩日慰安妇协议》，朴槿惠政府是绕过国会审议的，同时也未能取得民间团体的理解与承认。近期朴被弹劾，民间也要求推翻她做的多项决策，包括这条慰安妇协议，韩国在野党甚至表示，愿意从政府资金里拿出10亿日元还给日本。

之前，日韩之间的历史问题是经常一而再，再而三反转的。日韩之间的“完全解决”“最终”“不可逆”的那些协议，都可能会随着民意的变化，以及内阁的轮换而转变为“暂时且可逆”的。

朴槿惠在任期间，为了加强与美日之间的战略合作，积极推行了外交妥协来达成慰安妇问题和解。但是由于缺乏国会审议与国内团体的和解以及民意支持，导致实际上推行起来举步维艰。从2015年12月31日公布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个协议刚刚一诞生，就有超过一半的民众持反对态度，在野党也抓住机会采取了与政府针锋相对的措施。强行操作的韩国政府不但无法按照协议撤回铜像，国内各处还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了铜像。更令双方政府忧心的是，舆论调查表明，9成以上韩国人支持在日本驻釜山领事馆附近设立慰安妇铜像，这让两国间历史问题的解决几乎看不到头。

2013年，东盟10+3领导人会议上，朴槿惠和安倍尴尬握手

当然日本方面的解决方式也是激化这一问题的重要原因。对于二战历史问题，日本政府总是存在避重就轻，修正视角，掩盖美化的倾向。为了防止韩国联合中国向联合国申请“慰安妇”记忆遗产，日本急迫想通过赔偿金的方式把过去的罪恶历史一笔勾销。二战已经结束70年多年，当年几十万的慰安妇活到今天的不过几百人，那些经历过苦痛经历的妇女们，血泪与伤痛往往伴随其一生。

但日本仍然缺乏真诚的道歉与反省，由日韩两国政府主导的“最终的、不可逆”协议，这个说法本身就是有问题且非常奇怪的。国家之间涉及数十万人的历史惨剧，岂有给了钱后再也不能提的“封口费”之理？这也不难理解韩国民间普遍觉得这是一条侮辱了国格的外交协议。协议签订后，日本国会有人提议写封信给韩国慰安妇幸存者，表示日本方面由衷道歉，安倍毫无犹豫地表示不可能。也就是这一表态，在韩国引起了舆论的反扑，直接促成了日本驻釜山总领事馆前铜像的建立。

韩国对于日本殖民历史的记忆深刻性与民族痛感，从韩国每年的节日便可见一斑。韩国一年有五个国庆日，其中两个与日本殖民历史有直接关系。一个是3月1日的三一节，纪念的是日本殖民时期1919年3月1日的全国全民性质的反日救国运动，另一个是8月15日的光复节，纪念的是1945年8月15日二战终战日，象征着日本殖民统治的结束。

三年前的8月份，我在首尔某大学做学术交流。之前韩国学生告诉我，8月15日，首尔街头特别是日本大使馆附近会有盛大的游行活动，值得一看。于是当天一早我就拿着相机，准备去见识一下。乘坐地铁到达附近的景福宫站，发现地面上交通已经被管制。我步行接近日本使馆，慢慢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使馆周围被各大团体围得水泄不通：年轻学生团体，公益维权团体，中老年集会者，以及维稳的大批警力，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韩国人集会，也让我震惊不已。

我走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发现了那座正对日本大使馆而坐的慰安妇少女铜像。铜像周围被统一黄色着装的年轻的大学生们围起来，他们的T恤上写着两句我不认识的韩文，后来我拍下来，回去问韩国学生得知是“追求真相，不忘历史”的两句话。铜像周围临时设置了一个大的LED屏幕，里面不断播放着慰安妇幸存者们的采访记录。偶尔会传来一首歌曲，我并不精通韩语，但里面的一个单词我却清清楚楚地听了个明白——和中文发音很像的“慰安妇”。我当时感觉到，慰安妇这个词，这个少女铜像，可能不仅仅代表的是日本在朝鲜征召大量妇女充当性奴的历史，它更象征的是对于韩国人来说屈辱至极的日本殖民史。它不断敲打着韩国人的民族自尊心，结合韩国典型的“恨”文化，激励着这些年轻一代勿忘国耻、建设国家的一种民族主义情怀。

朴槿惠下台，导致原本似乎已经紧密连结在一起的美日韩同盟，似乎又要蒙上了一层变数。毕竟日本是伤害大韩民族最深的国家，日本与韩国从来都不会是真正心连心的。但面对北朝鲜的核威胁，在国防层面上，韩国又不得不考虑与日本的军事合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日韩的真正和解暂时来看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在60天内即将上台的韩国新政府将如何面对这一局面，似乎挑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