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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血》第十、十一、十二章
www.wforum.com | 2009-02-07 11:17:28  世界军事网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第十章 他闭上眼睛,按在冰上的双手一松便滑入江水


                                        一

黎明前,民运干事冯子恩和通信员古建禄赶到了汉江岸边。一路没有遇到敌人。

昨天夜里,部队奉命撤到汉江北岸。出发前,团长范天恩和政委赵霄云吩咐冯子恩,要他负责把部队带不走的
粮食分给附近的朝鲜老乡,处理完此事后再追赶队伍。接受任务后,冯子恩带着一个通信员摸黑到附近的山沟
里找来朝鲜者乡,把粮食分给老乡们背走。忙完这件事后已经到了半夜了。他带着古建禄大步流星往汉江边上
赶,一心想在天亮前过汉江。

当冯子恩二人走出最后一片杂木林后,弯月已西沉。刺骨的山风里,天色象一池浑水在渐渐澄清。膝胧中前方
现出一条灰暗的带状空旷地棗那就是冰封的汉江了。

顺山坡走下不远,天色变得灰白,江面愈显清晰了。朔风沿着江面扬起雪尘翻卷滚动着,好似疾驰着万马千
军。江边山脚下有一条大路,此刻,路面上静静的,没有什么异常。

“哎呀,他娘的总算到了……”古建禄走下坡,长舒一口气。

“唉,这一夜累得够呛,我都快迈不动步了……”冯子恩摇着头,停下来解开裤子撒尿。他叉开两腿哗哗浇着
山坡上的白茅草,一股热臊气被风唿卷起来,眨眼就无影无踪了。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冯子思撒着尿,竟然轻轻哼起了歌儿。“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
乡……”是呢,朝鲜跟咱家乡是差不多哩,看这山,这栗子树、松树、这自茅草、酸枣棵、荆棵……咦!怎么
有人?冯子恩系好裤带,睁眼再看,愣怔了半天!呀,从那边山脚后,公路上走来一队戴钢盔的美国兵,还有
汽车……娘的,一泡倒尿出来一队美国鬼子!

冯子恩立即卧倒,隐蔽在草棵里。

糟糕的是古建禄对山脚下的敌人全然无觉,照旧刷刷地趟着茅草向坡下走。冯子恩不敢喊叫,怕被敌人发现,
于是灵机一动棗

“咕咕棗咕咕棗”冯子恩学了两声鸟叫,古建禄却没反映。冯子恩又叫了两声,好,古建禄意识到有情况了,
只见他从坡下二十多米处停住,回头向他张望。

事情常常毁于瞬间棗扑梭梭,惊天动地一般突然从附近飞出一群野鹌鹑!

冯子恩向吉逮禄扬起手臂向下压,示意他卧倒。古建禄一转头,发现了山脚下的敌人;与此同时,响起了枪
声。

“哒哒哒……”清脆的枪声划破江岸黎明时分的寂静。

“向山上撒,我掩护棗”冯子恩大喊一声,迅速跃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后,向敌人射击。

山脚下敌人队形乱了,一部分敌兵已经爬上坡来,不停地射击,子弹喂喂地掠过冯子恩头顶。

古建禄利用地形,三蹿两蹿就到了冯子恩附近,两人躬腰向山上树林跑去……古建禄腿脚利索,年轻有力,片
刻间跪到冯子恩前边;冯子恩则疲劳不堪,两腿发软,一边奔跑着,还不时回身向敌人射击,以减缓敌人的追
击速度。好了,古建禄钻进树林了,他躲在一棵大树后边向敌人射击,掩护冯子恩。

冯子恩踉跄着奔进树林,一头扑倒在地。他感到左腿股骨部位一阵刺心的的痛,心想完了,他非常清楚在敌后
负伤意味着什么,何况是在众多敌兵的追击中。

古建禄赶过来架着他走,迅速很慢……枪声一阵紧似一阵,被子弹打断的枝叶蔌蔌下落。古建禄左手扯着冯子
恩左手,斜搭在自己肩上,右手死死揽着他的腰,一个劲地奔跑……奔跑中,二人都明白,象这样他们是跑不
脱的,最好的办法是藏,可是藏到哪儿呢?冯子恩环视四周,只是林中一棵棵高大的栗子树棗有一棵很大的栗
子树分开几根粗大的树权,从而在树权底部形成一个凸形。

“喂,古建禄,看那棵树,藏到上边去!”冯子恩呶呶嘴,示意他看那棵大栗子树。

古建禄连忙架着他奔到那棵树下,然后放下冯子恩,一个人先爬上去,嗬,树上好大一块地方。他靠着一棵树?咀拢史胱佣鳎骸拔梗允钥吹眉唬俊?
冯子恩强撑着伤腿,绕树四周观察了一下,觉得可以,便说:“行,下边看不见……”

费了好大劲儿,古建禄总算连拉带拽地把冯子恩弄上树来,两人挤坐在一起,把两支枪平放好,同时将仅有的
两颗手榴弹掏出来,准备着意外情况的发生。

奇怪的是枪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色早已放亮,林子里很静。二人相挤而坐,静静地等待着棗一旦被敌人
发现,他们只有在打完最后一粒子弹后,拉响手榴弹……无论如何不能让敌人活捉了去。

后来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声音很轻,但皮靴踩踏地面的咔嚓声响警告他俩:狡猾的敌人在分散搜索……

咯嚓,咯嚓……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美国兵腿长,步子迈得慢……到了,到了,脚步声几乎到了眼前棗噢,不
对,是错觉,好象距离他们藏身的栗子树还有十几步远。

这时候,他们听见一个敌兵叽哩咕噜他说了句什么,却没人问答……是不是发现了他们留在林地上的脚印?还
是……

咔啦棗是哪个敌兵拉了一下枪栓,冯子恩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紧挨着古建禄,后背感觉到了古建禄的咚
咚心跳声……可是,枪声却没有响起来。

咯嚓,咯嚓棗脚步又响了,而且似乎折向远去……那时,一阵热浪在冯子恩心胸里直翻腾,他们眼睛潮湿了,
随即把脸颊紧紧地贴在栗子树粗糙而结实的树干上,闻着树皮散放出的好闻的气味儿:它和家乡的栗子树一模
一样呵……

 

                                                   二

 

……阳光穿过栗树枝叶照射着冯子恩,他感到身上暖融融的。伤口愈加疼痛,左腿股骨部位好似有团火在烧灼
着皮肉。那帮搜索的敌人过去后,古建禄扯下一块衬布衣为他包扎了伤口,之后古建禄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棗
此刻他正头靠树杈,嘴半张着昏睡。冯子思长时间地凝视着他那一张因严寒霜雪和战火硝烟而过早苍老的脸,
那张脸上渍着黑尘和汗迹,皮肤干燥皲裂,额头的皱纹象几道深深的犁沟。唉,这才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
呀……自己连累他了棗负了重伤,独自行动几乎是不可能的……让他多睡会儿吧,反正白天不能再行动了,树
林外肯定遍布敌兵,只有到天黑再想办法了。只要夜幕一降临,漫长的江岸潜过两个人是毫无问题的。

也许是阳光刺眼,或者是因为两只黑蚂蚁爬到古建禄的脸上,正一探一探地尝试进入他的鼻孔,古建禄打了个
喷嚏,从昏睡中醒来了。他眨了眨眼,看看冯子思,又向四周林子里看看,接着又凝神听林外的动静棗远处江
边公路上,响起一阵马达声,可能是敌人的巡逻车。

“我下去看看……”古建禄站起来,伸了伸发酸发麻的腿脚,抱着树杈溜下了树。

“小心点!”冯子恩叮嘱道。

古建禄在附近侦察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情况。让他高兴的是,在一处底矮的断崖下,找到一小片结冰的水清。
他用石片劈开冰,摘下棉帽兜了一帽兜冰块儿。

古建禄嚼着冰块回到大栗树下。他把盛冰块的帽子放在地上,仰脸招呼冯子恩。

“冯干事,下来吧,上边蜷着难受。”

“再有搜山的敌人来怕躲不及……”冯子恩探出头朝树下说。

“没事啦,美国佬搜了半天,早去歇着啦!咱们也下来吃点东西……那边有个朝阳的草坡,又隐蔽又暖
和……”

冯子恩咬牙挪动着伤腿,在古建禄的帮助下从树上落了地……古建禄一手端着盛冰的帽兜,一手挽着他慢慢走
到那处朝阳的草坡。那是山涧上一面斜坡,四周有山岩遮挡,还有枝条繁密的灌木丛,几乎没有风。不过他们
在灌丛间的残雪上发现了一串均匀的小爪印,是狼蹄印棗看来,这里曾经是狼群的休息地,现在它们被昼夜不
停的炮火驱赶得不知逃向了何方。

古建禄打开粮袋,吞了几口炒面,又把袋子递给冯子恩:

“吃点吧,老饿着不行。”

冯子恩摇摆头。

“吃几口吧,天一黑咱们还要赶路呢!得养一养劲儿呵!”古建禄大口吞着炒面,还咯嘣咯嘣地嚼冰块,腮帮
子有力地蠕动着。

冯子恩也勉强吃了几口炒面。他口渴,但是伤口失血过多,又不敢过多的吃冰,只是含了一小块冰在嘴里润
着,便干燥的炒面下咽。

“他娘的,要是能搞个美国罐头吃吃……”古建禄依旧大口吞着炒面,下意识地舔舔嘴唇。

“能喝口热菜汤也好呵。”冯子恩叹道。

“二次战役后,打扫战场,我弄了好些美罐头,有牛肉的,也有水果的,还有一筒甜桔子水儿,哎,吃起来真?⒍惫沤灰⊥坊文运担罢饷拦哟蛘潭逖郏笄诠┯κ嵌ゴ蹬Fみ蛇伞?
“不然怎么叫他们是老爷兵哩……”冯子恩说,“美国兵就是武装装备好,要论战斗力,我看还不如李承晚的
军队能打仗……”

嗡嗡嗡嗡棗树林上空起了飞机声,不过他们光听见声音看不见飞机。

“是美国那‘油挑子’娘的,他们可忙活开了……”古建禄抬头望天空,“今天黑夜咱俩说啥也得过汉江!”

飞机过去,转而寂静。疾凤驱赶着悬在半空的云朵,灰暗的云影飞速移动着。

“只伯我牵累你啦……我这伤腿……”

“快别说这个,我能过去,你就能过去!我背也把你背过去!”

冯子恩望了他一眼,再没说什么。俩人沉默了好一阵。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古建禄吃完炒面,扯断一根草在嘴里嚼着,两眼凝望天空,竟然哼起了一首歌儿棗

道拉吉,道拉吉,道拉吉,

深山里遍野的白色道拉吉,

只要挖上一两棵,

就能盛满我的小菜筐……

听到这歌儿冯子恩两眼一亮,问:

“你也会唱这个歌儿?”

“跟一个朝鲜阿妈尼学的棗在清川江那边,我们班住在她家……”

“唔。”冯子恩应了一声,陷入沉思。

“冯干事,你也会唱?”

“唔。”冯子恩又应了一声。

林外风声紧了,听见枯干的树枝相互碰拉发出的干裂声响。

“你是跟谁学的?”古建禄追问。

“一个朝鲜大嫂……”

“朝鲜大嫂?漂亮吗?”

冯子恩微合双目,再不回答。半响,他睁眼,望着古建禄开口道:

“小古。我求你个事棗你要回到江北,打完仗后,你替我去看看她……”

“不,咱俩一起回江北,你能回去!”古建禄打断他的话。

“……她家在三八线以北,平壤以南,一个名叫兹劳里的小村庄,你就说是替我去看看她……”冯子恩自言自
语地说下去,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二次战役后,部队向三八线奔袭……我得了重感冒,发烧走不动,掉了队……天快亮的时候,我赶到了那个
小村子。房子让敌人烧了,我想找个人家歇歇,发现靠铁路隧道的山坡上有一排房子没烧,我就上去了。到了
那房子跟前,听听里边没动静,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我就推门,一进去看见一个女人跪在炕上,脖子上吊根绳
子,一根木棍横担在南窗和北窗之间,那女人就把绳子栓在木棍上跪着上吊了。我一惊,身上也有了点劲儿,
一步抢上去就放到了她,凑到她胸口一听,还有一丝气儿。我赶紧给她做人工呼吸,好一阵她才醒过来……

“她醒来睁开眼,一看是中国志愿军救了她,她就流泪了。我说你可不该寻死呀,她呢,却说我不该救她。后
来我一问,才知道美国兵把她的公公、婆婆、小姑子和她两岁的儿子都杀了,她是因为去河边汲水才躲过
的……她埋葬了亲人以后,觉着自个儿活着没意思了棗噢,她丈夫是朝鲜人民军的排长,在洛东江那边作战时
牲牺了棗自己就寻了短见。

“她不会汉话,我的朝鲜语也只会几句应酬话,不过,她还是弄明白了我的意思,知道了我是中国人民志愿
军,是因为生病掉了队。她看我烧得厉害,就让我躺下休息,给我煞服了一种汤药。

“几天后,我的病大致好转了,她很高兴。分手那天早上,她给我蒸了白米饭,还端出了‘道拉吉’菜,酸不
几的挺好吃。但是,这天吃饭时,她再不给我唱那支好听的‘道拉吉’歌儿了,她愁眉不展。饭后,我收拾东
西向她告别,她知道我要走了,泪水哗地流了下来。她送我到门外。我走下山坡,一回头,见她跪在地上眼泪
汪汪地望着我,我心里一酸,又返回来扶起她,安慰她,我再次走下山坡,走出十几步,再回头,她又面向我
跪在地上……我连扶起她三回,她又跪下三回,而且长跪不起……她一身白衣,泪流满面地跪在那里目送我,
真让我心如刀铰……从那以后还没见过她,我真担心她以后再寻短见哪……所以,我向你提出刚才那个请求,
要是你能活着回到部队,将来替我去看看她,她叫金顺玉……你答应我吧小古……”

冯子恩紧紧握住古建禄的手,眼神里充满着深深的怀恋……

“不!你自己去看她!你一定能看到他,一定能!”古逮禄几乎喊叫起来。

 

                                                   三

 

冯子恩从昏睡中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古建禄正用力推着他:“醒醒!醒醒!”

一醒来,冯子恩立刻感到浑身冰冷棗浸透了血水的衣服早已冷却,象冰一样贴着皮肉。一动身子,伤口便烧灼
似地疼痛。其时,幕色已经迅速降临,树林间已是一团昏暗。

“咱们走吧,冯干事。”

“走吧。”冯子恩应道。他心中陡然升起强烈的愿望:一定要越过汉江,回到自己的队伍里!不知道是因为夜
幕的降临给自己增添了信心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特别渴望能活着回去。

他拽着古建禄的胳膊,忍着伤口的剧痛站立起来,在古建禄的扶持下,跌跌撞撞地迈开了步子。

他们走到树林边,又沿着灌木丛向山坡下走。一脚深一脚浅,不时被荆棘刺着手和脸。下到山坡中段以后,地
势较为平缓了,灌丛也矮了些,这使他们的步子迈得顺当些了。冯子恩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棍,用手拄着,同时
不要古建禄再架着他。

“我自己走吧。”

“能行?”

“试试看,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

冯子恩走了几步,腿一软便栽倒了。古建禄赶上去扶起他。他甩开古建禄,咬牙挺着继续走。两人相隔一段距
离,慢慢奔向江岸。

冯子恩走得太艰难了,左腿一着地就一阵剧痛,因此,他几乎是一条腿在蹦棗两手拄着树棍,一拄一蹦。快到
了,再走一段就出了灌木丛了,前方就是江岸。他看了看右侧前方古建禄的身影,又注意向江岸一带观察,只
有从西边一带夜空中偶尔亮起一束探照灯光,转瞬又熄灭。还好,没有什么异常。

“嗥儿棗嗥儿棗”远山里传来野兽的哀号。什么家伙?大概是狼吧,冯子恩想,是狼饿急了,还是数十天激战
的炮火赶得它们东游西荡无处安身所致?对于狼的哀号,他并木感到丝毫恐惧。

咦,不对,好象有狗叫!冯子恩朝西边江岸望去,正值敌人的探照灯束扫过江面,只见江面黑青一片。探照灯
熄灭后,狗咬声听得更清楚了,但是看不见别的动静。

古建禄也听到了狗咬,只见他迅速卧倒了,卧倒前还迅疾地向冯子恩打了一个手势,一定是他发现什么了,他
在前边。冯子恩也迅速爬到地上隐蔽。

狗咬声越来越响。冯子恩听出来了,这种狗不象是朝鲜者乡养的普遍狗,而是叫声与狼嗥相似,比狼的叫声短
促些,俱却更是凶猛。他断定这是敌人的军犬,是那种极残忍凶狠的大狼狗。是过他一时还搞不清它为什么
叫,是听到了远处的狼嗥声才叫的?还是因为……冯子恩痛苦地意识到:一是这狼狗的叫声冲他俩来的,那他
们就难以脱身了……

冯子恩摸了摸后腰上别的那颗手榴弹棗弹体冰冷而结实;他又卸下弹夹,数了数子弹的数目,还有十几发,可
以抵挡一会儿。

“嗷儿汪!嗷儿汪!”刺耳的狗咬声越来越近。冯子恩支起上身。爬到一块山岩后,向两边山脚了望:啊呀棗
溜人影直奔他们而来,已经离得不远了棗如果是在白天会感觉到近在跟前!一个更小的黑影子一蹿一蹿地跑在
前边棗毫无疑问,是那条吼叫的狼狗,他娘的,看来先得准瞄它,最好一枪把它撂倒。

“喂棗小古!”冯子思压低声音向古建禄卧倒的方向喊,“你跑吧,往东边去,我掩护你!快跑呀!”

呜棗呼啸的凤飞旋而过。没有古建禄的回答,也不见他的动静。没听见?真急死人,情况明摆着,他怎么还趴
在哪儿?

“喂,你跑吧棗我掩护棗”冯子恩又朝古建禄藏身的地方喊了一声。

嗬,这小子,真行!冯子恩忽然看见一团暗影蠕动着向山坡下爬着,动作十分迅速,犹如坡上蹿下去一只獾
子,灌丛荆棘全无阻挡!

好了,他一定能逃脱!再过一会儿,敌人上来,他先瞄准那条狼狗,然后再……哎,怎么搞的?!他突然看见
古建禄从远处灌丛里忽地跃身而起,顺山奔下,跑了一会儿,又折向东去。

哎呀!这个冒失的古建禄!

“哒哒哒……”枪声响了,是古建回身向敌人射击,射出一梭子弹后,他又向江岸东边猛跑。几乎同时,敌人
的枪声也响了。冯子冯看见,那一溜敌人折转方向,直奔古建禄追去!

冯子恩狠狠朝自己太阳穴打了一拳,骂着自己:你真浑啊,居然没看出来,古建禄是有意暴露自己,把敌人引
开,就为的是你负伤无法奔跑,无法躲过那狼狗的尖牙利齿……快些吧,你还等什么?他端起冲锋枪就朝坡下
的敌人射击一梭子。

这帮愚蠢的家伙,在混乱的射击中,只顾盯着古建禄奔跑的方向……眠看着古建禄转到山坡那边去了,同时带
走了狼狗的嗥叫和敌人的奔跑的脚步岸……

冯子思想爬起来去迫,慌乱中却摸不到那根当拐杖的树棍了。他扎挣着撑起身,总算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可一
迈步就感到左腿股骨处伤口一阵剧痛,腿抖了一阵,便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那块岩石旁,右腮撞到石棱
角上,顿时他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四

 

直到后半夜冯子恩苏醒了,那时寒风刮得更紧了。他感到身体将要冻僵。右眼似乎难以睁开,伸手一摸,原来
整个右腮被石头擦破,肿起很高。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昏迷中冻死过去。他活动了半天手脚,试着用双
臂撑起上身,向荒坡四周寻望,只见灌丛的暗影在疾风中索索拌动,不见一丝人迹。敌人早已不见了;那么古
建禄呢?他怎么样了?

他挣扎着用双臂支撑身体往上起,手臂一划,正巧触到他使用过的那根树棍,他连忙握紧那根树棍,一点点直
起身……他成功了。当他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后,不禁为自己感到了骄做:一个负了重伤快要冻僵的
人居然靠着一根树棍用一条腿站了起来!

他开始拄着树棍往坡下走。他的伤腿不能着力,只是空吊着,只好双臂撑着树棍,用右腿向前挪动,走一步,
挎在右肩的冲锋枪就沉要甸甸地晃动一下……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下了山坡,又折向东边,一步一步,丈量着
汉江南岸的土地。迎面而来的寒风嘶叫着,卷起沙粒扑打着他的脸,弄得他两眼直淌泪水,难以睁开。要找到
他,找到他……冯子恩自言自语着,竭尽全力和狂风搏斗,不让自己倒下。他呛着风,一公尺一公尺地顽强前
进着……狂风不停不歇,一次又次从江北疾驰而来,扑向他孱弱的躯体,他一次又一次拼死顶住狂风的袭击。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呵……他双目淌泪,哺哺自语道:别刮啦,别刮啦,容我再走一程,等我找到他……呼隆
隆,又一阵狂风卷着沙石和雪片劈头盖脸压过来,他连忙侧转身,以减少风的阻力,同时双手拄紧树棍,右脚
牢牢踏死地面。哎呀!他太不幸了棗咔嚓一声,那根赖以支撑身体的树棍终于断折了,他跌倒在地,后腰上的
手榴弹狠狠地硌了他一下,痛得他紧皱眉头,嘴角抽搐不停。狂风依旧如乱马奔驰,从他身上掠过。他一动不
动地倒在地上。有如被焊在了江岸的大地。

狂风的间歇中,他微微抬起头来,忽见距他十几公尺外地面上有一团暗影,好似一个倒伏的人,他一怔,便挪
动着向前爬……

真的是古建禄!他扑上去抱住他的歪置的头颅,双手感到了他脸部肌肉的僵硬种冰凉!他走收,这样匆匆忙
忙,甚至没来得及与战友说一声再见……冯子恩凝望着他的遗容,这个不久前还活生生的年轻人,现在却这样
倒卧在寒冷的江岸。他脸上血肉模糊,青紫一片。棉帽也不知哪里去了,头发被血浸过,凝成了一块一块的,
两手紧握,胳膊向两侧摊弄。棉衣被撕开了,露出一团团凝着血迹的棉絮,胸口被近距离射击的子弹打得象烂
蜂窝。靠近他的膝盖处,地上散落着几发冲锋枪弹,但是他的冲锋枪却不见了,手榴弹也不见了棗大概是被敌
人拿走了。

在古建禄遗体几步以外的地方还有一滩血迹,冯子恩断定那是狗血,因为他发现在那滩血迹旁边有狗蹄子蹬喘
打滚的痕迹,而且血迹上还沾着一团团肮脏的狗毛。多样的古建禄,他打死了那条狼狗。冯子思突然明白了自
己为何没有在昏迷后被敌人俘获棗唉,古建禄,我的好战友哇!你临死前还想到不能奔跑的我,怕狼狗再找到
我藏身的地方,替我除掉了它,而你却……唉,我的好兄弟,我得力你报仇!不过咱们得先耐心等一下,等我
先把你的遗体安顿好,我不能让你这样暴尸荒野……

冯子恩向四周望了一下,之后爬到一处土质稍显松软的地段,用手抠挖剑面,却有如摸到一块满是锈砂的生
铁。他发愁了。但是必须尽快办好这件事呵,……他回转头眺望茫茫的汉江,汉江灰蒙蒙的,岸边蒿草在寒风
中刷刷抖动着干枯的茎叶。要是把战友的遗体沉到江里倒不错,等于是水葬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呵!

他估算了一下到江边的距离,直线大约二百多米。就这么办!他下了决心,就一点一点地把古建禄的遗体向江
边推,象滚一段木头一样;好在通向江边的地势是倾斜的下坡,不多能推得动。

他爬到古建禄遗体旁,忍着伤痛跪起,将两手伸到死者身下用力向上翻。尸体死沉死沉,犹如冻结在地表。费
了很大的劲儿才翻了一个过儿棗原来是死者身上的血把衣服和地面冻结到一起了。接下来好翻一些了,因为尸
体冻硬,象一段圆木,一翻一滚,向斜坡下滑动。

糟糕的是夭色不可逆转地渐渐亮了,附近地面的石块土块上已经发出白亮的微光。凛冽的北风猛烈摇撼着近旁
几株云杉,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好在已经临近江面了,再加一把劲,一定要赶在天亮前把这件事办完;一旦
在敌人巡逻队出现时还没到达江面,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天蒙蒙亮的时候,冯子恩终于将古建禄运到了封冻的汉江冰面上。他趴在冰上喘息了一阵,之后从右肩取下冲
锋枪,检查了一下准星和击发处,还行。好啦,这一回成功在枪!先安葬战友,再为他复仇!

他望了望江岸开阔地,那条灰白的道路以及那条路后面向坡上缓缓升起的稀疏的灌木丛,此刻显得静悄悄的。
风减弱了,灰暗的晨雾在四处弥漫。奇怪,那些兔嵬子们都缩到哪儿去了?他愤愤地想。好吧,现在先不管他
们,一会他们会来的,一定会叫他们来!

冯子思歇了一会儿,又向江心推着古建禄的遗体,遗体在冰面上滑动着,推起来省力些。看看差不多了,他停
了下来,借着晨光久久注视着战友的遗容,之后脱下自己的棉帽,为古建禄戴好,并且放下帽耳,护住他的脸
庞。接下来,他又为死者把军衣抻抻展,看看他的鞋带儿开了,也去为他系好……一切收拾停当后,他从后腰
上取下那颗手榴弹,小心翼翼地拧开弹柄后的盖帽……几秒钟后,手榴弹咝咝冒着青烟划一个弧形落到不远处
的江面上。

他趴伏在冰面上,眼睁睁地望着那颗手榴弹在面冰上滴溜溜地划动,随即便轰然一响,碎冰块和弹片一阵雨似
地哗哗落下来。

爆炸过后,前方冰面上出现一个窟窿,好象有缕缕水气向天空升浮着。冯子恩盯着那袅袅飘升的水气,一点点
把战友的遗体推到冰窟前。水很沽净,呈钢蓝色,汩汩地从冰层下流过。他伸手向冰窟里撩了些江水,擦试着
死者脸上的血迹,同时感到冰凉的江水渐渐浸透了自己的衣服。然后他将古逮禄遗体头朝下,一点点送往水
中……

不一会儿,江岸边大路上便响起了咔咔的皮靴声棗一队美军巡逻队追踪着手榴弹的爆炸声赶到江边。那时,冯
子恩早已爬在冰上,双手握紧了冲锋枪。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好家伙,十几个人,一色的美式军大衣,一色的钢盔,没错,不折不扣的
美国兵!来吧兔嵬子们,尝尝你志愿军大爷的黑枣儿!

白蒙蒙的晨雾里,那帮端着卡宾枪的敌人一路跑步奔到江边,一个瘦高个儿的士兵向江面指了指,大概是发现
了卧倒的冯子恩吧,唿啦一下,全部卧倒了。

冯子恩没有开枪。他纹丝不动地卧在冰面上,脸贴冰面,忍受着极度的虚弱和伤痛以及冰面上浸漫过来的冰凉
的江水。

这样过去好一阵,双方都没有动静。

敌兵们不能断定江面上趴卧的是死人还是活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那是个志愿军,刚才的手榴弹爆炸又是
怎么一回事?谁投的?志愿军不会自己炸自己吧?

后来,那个瘦高个子敌兵试探着朝冯子恩打过来一梭子弹,“叭叭叭”棗却不见反应。他们放心了,可能是具
死尸。敌兵接着又乱放一阵枪,估计即便是活的也让这一阵乱枪打死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地上爬起来,小
心翼翼地走到江面上。

冯子恩右肩中了一弹,大概锁骨被击碎了,鲜血急速流淌下来,在冰面上聚了一滩。其余的子弹都打在他四周
的冰面上,打得冰屑四溅。他很瞧不起这帮美国兵,枪法大差啦!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冰上,双手在怀里抱
紧冲锋枪。其实不用他装死,他也差不多就要死了棗血液将要流尽,体力早已耗完,唯有一颗心脏还在跳
动……

敌人成散兵线向他走来,皮靴踩踏着冰面,发出橐橐的响声……近些,再近些……冯子思用顽强的毅力又坚持
了最后几秒钟,之后他缓缓地从怀中向前伸出冲锋枪。

“哒哒哒……”一梭子复仇的子弹从他的枪口呼啸而出。敌兵们惊叫着翻滚倒地。冯子恩痛楚地闭上双眼,知
道自己没有射中一个敌人棗,他的有肩负了伤,几乎无法握枪瞄准了,手指也冻得僵硬难以弯曲。冲锋枪在他
的怀中乱跳,一串子弹打飞了。

一颗子弹也没有了。他拖过冲锋枪在冰上一推,送入冰窟窿。之后他挣扎着翻了两个滚,到了冰窟窿前。敌人
开始还击了,子弹刮风似地从他四周掠过,他先将双脚和两条小腿探人江水中,上半身留在冰面上,顿时他感
到江流向下拽动他双腿的力量,刺骨的江水浸透了他的腿骨……他知道,这已是他最后的痛苦了,再过一小会
儿,他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两手按着冰面,使自己的身体继续向江水里下沉。江水浸过了他的臀部,接着
又浸过他的腰腹……就在他的头颅入水的一霎间,他抬头向天空望了最后一眼。

那时初升的阳光已从东山泻过来,碧蓝而辽阔的天空中有一只雄鹰在静静地盘旋。江岸高耸的山峰上,树林被
阳光照亮了……

“道拉吉,道拉吉,道拉吉……”二阵舒缓的歌声似从沓远的天际飘然而来,他的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痛苦的微
笑,这微笑只一闪便消失了,接着他闭上眼睛,按在冰上的双手一松,便滑入了江水。碧蓝的江水冒了几个气
泡,打了一个旋涡,然后归于平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些敌兵才战战兢兢地从冰面上爬起来,围到冰窟窿前,望着江水上漂浮着的一枚中国人民
志愿军的布质胸章,一个个困惑地摇着头。

第十一章 炮火和曳光弹照彻砥平里之夜,一场无比凄惨的大混战


                                         一

几昼夜恶战过后,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遮盖了砥平里满目疮痍的战场。这天早晨,一架直升飞机的轰鸣在抵平
里两侧盆地上空震响,直升飞机缓缓降落,机桨旋转的巨大气流把地上的积雪搅起,扬到半空,在雪沫象雾一
样的包裹中,直升飞机落在一片冬日的稻田里。

舱门打开后,穿着环佩手榴弹的马甲,戴着一顶缀有三颗星徽的毛边帽、挎着手枪的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李奇微
威风凛凛地走下来,从容不迫的接受着前来迎接他的下级军官的敬礼。

棗砥平里激战刚刚结束,李奇微便迫不及待地飞来视察。

在中共军队和北朝鲜军队一个星期以来发动反攻的猛烈打击下,李奇微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在横城附近作战
中,南朝鲜第八师几乎全部覆灭,这些南朝鲜士兵似乎把中共军队看成了天兵天将,当脚踏胶底鞋的中共士兵
突然出现在阵地上,总是把许多南朝鲜士兵吓得头也不回地飞决逃命。李奇微很难理解,费了很长时间重新整
顿起来投入战斗的南朝鲜第八师,仅仅被中共军队一次夜间进攻便彻底崩溃。正是由于南朝鲜第八师的仓惶撤
退,才使美二师翼侧暴露无遗,遭受重大损失,尤其是火炮的损失更为严重,一下子丢了四个炮兵营……然
而,让李奇微感到如释重负的是,砥平里的死守成功了。在中共军队几个师的包围攻击下,弗里曼上校指挥的
美二师第二十三团和蒙其拉尔指挥的法国营坚守年了砒平生防御圈,扼止了中共军队猛烈的攻势。

让李奇微感到万分庆幸的是,正是由于他面对下级指挥官的撤退建议而不为所动,凭自己的经验和判断下达了
死守抵平里的命令,才防止了中共军队向原州以南纵深的攻进,二月十三日,第十军团军团长阿尔蒙德少将乘
直升飞机抵达低平里,听取弗里曼团长关于第二十三团的瞥戒情况和故情报告。当时,团长弗里曼上校向阿尔
蒙德建议:在中共军队几个师对砥平里形成包围的危险局势下,应下令二十二团从十四日开始向南撤退。阿尔
蒙德少将也计划将第十军团的力量向原州方向集中,鉴于第二十三团页临的紧迫情况和应战能力,他接受了弗
里曼上校的撤退建议,并于当日立即向李奇微报告。

李奇微接到阿尔蒙德的紧急报告后,经慎重思考,觉得砥平里是整个战线中的关键环节,如果放弃砒平里势必
使西线美第九军团的右翼和原州地区的美第十军团的左翼全部暴露,从而面临很大威胁。如果关第九军团遭受
攻击,不仅使正在进行中的目标汉江以北的“雷出作战”收不到预期的效果,而且会招致全线龟裂,同时丧失
反击的重要据点。中共军队为第四阶段攻势的成功,攻占砥平里是绝对必要的。因庇,美第二十三团为确保砥
平里,应死守到最后时刻。于是,李奇微一面下达死守砥平里的命令,一面急忙调兵遣将,令美二师第三十八
团从文幕里向砥平里增援;令位于美第九军团右翼的南朝鲜第六师和英第二十七旅向砥平里和文幕里之间转
移,封闭美第十军团前面的间隙。当美二师三十八团十四日增援低平里受阻后,李奇微考虑原州第十军团正在
强大中共军队的攻击下苦战而无力支援砥平里,遂急令西线美第九军团增援砥平里。根据他的命令,美第九军
自军团长穆尔少将调美骑一师第五团向低平里以南的曲水里开进,为突破拦阻,又为第五团增调一个装有九零
毫米火炮的坦克连支援。派骑一师第五团由梨浦里方向经曲水里增援低平里的成功,又使李奇微为之得意:中
共军在曲水里以南的望美山和注邑山并未布置强大的打援部队,少数阻击部队火力也很弱。尽管中共军占踞了
公路两侧有力地形,发射火箭筒、投掷手榴弹进行阻击,甚至不断有勇敢者抱着炸药包从丘陵一侧或小溪中间
跳上坦克爆破,但由于他们缺少强有力的反坦克武器,甚至在坦克必经的隘路上也没有埋设反坦克地雷或是挖
掘出防坦克壕,使得骑五团以损失一个连兵力的代价,终于由坦克纵队突破阻截,进主砥平里……

现在,几昼夜激战过去了,中共军队被迫放弃了夺取砥平里的企图。李奇微亲自飞到砥平里视察战场。

前来迎接第八集团军司令官的二十三团长弗里曼在第一夜的激战中臂部被迫击炮弹片击伤,此刻,他挎着一只
受伤的胳膊,昏昏欲睡的双眼充满血丝,似乎还未从那恶梦般难熬的夜战中清醒过来。在料峭的寒风里,他不
住地咳嗽着,一边喋喋不休地向李奇微描述着刚刚过去的激战:

“……十四日夜里战斗最激烈,日落后,敌军在刺耳的喇叭声和锣声的伴奏下,从四面八方向我阵地猛攻,至
深夜战斗达到高峰,夜空布满照叼弹、曳光弹、飞散和信号弹和闪亮的钢花,景色极为壮观,然而在夜空下,
却是一场无比凄渗的大混战。在敌主攻方向上,成群的中共士兵从望美山开始象山崩一样冲击过来,与我二营
反复激战,双方多次白刃格斗,阵地上一片鬼哭狼嚎……中共军队和太平洋战争中的日军一样,冲锋时高喊着
‘万岁!”不惜一死,勇猛无比……到十五日凌晨两点,敌军攻占了我二营右翼阵地,当时全团面临一击即溃
的危机状态,我紧急命令投入团和营的全部预备队增援,但敌军抵抗十分顽强,阵地没有夺回。黎明前,我命
令该营后退二百米,编成阻击阵地……熬到天亮后,敌军终于停止进攻……在其它三个方向上,同样历经一夜
苦战守住了阵地……”

“好了,”李奇微打断了弗里曼的话,似乎对他不厌其烦地描述中共士兵的勇敢有些不耐烦。“我想听一听,
在中共军几个师的围攻下,你们都采取了哪些明智的措施?”

“由于我们的兵力少,无法将低平里四周的高地联接,只好将环形防御阵地缩小到团的兵力所能控制的范围
内。”弗里曼一边为李奇微引路,走向一处防御阵地,一边介绍着他的防御部署,“……尽管将环形阵地外沿
缩小到最小范围,但其周长仍有六公里,以四个营的兵力防守还是很勉强,我只好减少预备队,团部只得留一
个连,各营只得留一个排,其余兵力全部投入第一线,并将坦克连配置在第一线的外围,同时深挖堑壕,在阵
地周围埋设防步兵地雷和照明雷,在各营连阵地接合部以自动火器形成交叉火力网以弥补间隙。我考虑到军团
离师主力部队二十五公里被孤立包围,缺乏预备队和防御纵深,只好以加强火力来弥补这个致命的弱点。我们
配属有一五五毫米榴弹炮一个连、一零五毫米榴弹炮一个营、高射火器一个连、坦克一个连和迫击炮五十一门
等火力,在当夜激战中,全团火炮同时开火,在阵地周园构成严蜜的弹幕,每门火炮平均发射二百五十发炮
弹……中共军队有少量小口径迫击炮,基本上靠步兵波状式冲锋,靠步枪射击极投掷手榴弹,在我团密集的火
力拦阻下,他们成百上千地倒地而死……”

李奇微满意地听着弗里曼的报告,仿佛不经意地耸了耸双肩,脸上露出笑容。

“弗里曼上校,我应该感谢你和你的团队的英勇战斗,你们死守砥平里的成功,作为一个极好的战例,将对我
们今后的作战行动产生重要的影响,它的意义并不亚于仁川登陆……我在想,今后面对中共军队的包围和进
攻,我们完全可以凭借火力的优势而据守一点,只要坚守到天明,我们就可以借助飞机的轰炸和装甲纵队的突
破来粉碎敌人的围攻……上帝在帮助我们,中共军队的武器装备太差了……”

李奇微在弗里曼等人的引导下,跨过稻田,走上一处丘陵地的堑壕,这时候,他们停住了脚步,看到在激战过
的阵地前,横陈竖卧着一大片中共士兵的尸体,大约有数百具。

“这是尚未来得及掩埋的一部分,”弗里曼上校告诉李奇微,又补充说,“战斗结束后,下了一场大雪,把中
共士兵许多尸体掩埋了,据各营统计,倒在我团阵地前面的敌人尸体有两千多具……”

“在东京的时候,麦克阿瑟将军告诉我,中共士兵拿生命不当一回事,看来果真如此,这些中国人跨过自己伙
伴的尸体,不断地扑向我们的火网,这种勇敢精神值得任何军人为之钦佩……但是战争就是你死我活……”李
奇微望着地上的尸体,踌躇满志的说,“我正在计划发起另一次攻击,让敌军付出更大的代价,这次攻击作战
的代号叫做‘屠夫行动’……说起来好笑,当我把‘屠夫行动’的代号通知五角大楼之后,乔?柯林斯马上提出
了反对意见,他说‘屠夫’一词肯定会给公众造成一种不舒服的印象,这可能是团为共和党指控杜鲁门政府在
朝鲜的目的就是屠杀中国人,为此,美军也会付出重大伤亡。我简直不明白,战争就是意味着杀人,对这一点
还能有什么异议吗,他妈的真让入觉得好笑。军人应当按军人的法则行事棗我决心已定:‘屠夫行动’,立即
开始!”

让麦克阿瑟感到意外的是,第八集团经过李奇微的整顿,采取了一种稳扎稳打、齐头并进的战术,将战线从朝
鲜半岛的三十七度线附近逐渐又向北推了回去。战场上形势的好转,却让麦克阿瑟落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不
久前,他还一再渲染朝鲜战场的严重局势,给华盛顿当局施加压力,声言如果不立即采纳他的扩大朝鲜战争的
计划,第八集团军将面临覆灭的危险。然而自李奇微指挥第八集团军从一月中旬开始发动进攻以来,他曾经预
言的那种全军覆灭的危险似乎并不存在了,这一点让麦克阿瑟的面子多少感到些难堪。不过,麦克阿瑟对李奇
微的这种消耗战的方针并不放在眼里,轻蔑地称之为:一场拉手风琴式的战争,嘲笑这种作战的公式是:前
进,直到我们的补给线拉长,然后在敌方的进攻下后退,直到敌方的补给线拉得过长棗如此进进退退。尽管麦
克阿瑟这样说,但战局的好转却是显而易见的。于是,麦克阿瑟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归于自己的名下,难道不
是自己首先提名由李奇微接替阵亡的沃克出任第八集团军司令官的吗?难道李奇微的进攻计划不是经他麦克阿
瑟批准的吗?毫无疑问,在麦克阿瑟的努力下,朝鲜战场的严重局势开始一天天转好,既然如此,他的更大的
雄心勃勃的战略计划为什么还不被五角大楼采纳呢?

于是,二月十一日,麦克阿瑟给华盛顿发去一个新的取胜计划。他断言,实现这个计划,就将有效地肃清朝鲜
半岛上的敌人。根据他的设想,此计划将分三个步骤执行:

一、对北朝鲜境内敌人后方的全部地区进行大规模轰炸,以造成混乱和动荡不安,切断公路和铁路交通;

二、采取有效措施,制止敌增援部队跨过鸭绿江。如果仍然禁止轰炸鸭绿江和对岸地区,应在敌人的主要运输
线上布设放射性废料,以切断北朝鲜和满洲的联系;

三、在北朝鲜东西海岸上端实施两栖和空降部队登陆,对敌人实行大包抄。那时他们要不然饿死、要不然就投
降。

尽管华盛顿当局对他的取胜计戈何能依旧不予采纳,但这并不能动摇他在朝鲜战场彻底取胜的勃勃野心,相
反,战场局势的改观,更加刺激了他的这种野心:如果第八集团军继续打下去,为什么不能横扫朝鲜半岛打到
鸭绿江边呢?假如战场上咱们可能取胜,而政府首脑们却裹足不前,那在公众面前的形象究竟是谁更光彩些
呢?是杜鲁门、艾奇逊和马歇尔光彩呢?还是他麦克阿瑟?

应当乘热打铁,乘胜前进!应当利用各种方式给政府施加压力!

从一月底第八集团军开始发动反攻以来,麦克阿瑟已经兴师动众地两次飞到朝鲜前线视察了,每次视察进向新
闻界的大吹大擂一再表明着他的英明决断。现在,仅仅半个月左右时间里,麦克阿瑟又决定对前线进行第三次
视察。

二月中旬旬未的一天上午,东京第一大厦笼罩在一片融融春日的照耀中。麦克阿瑟在他的办公室里吩咐有关人
员电台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李奇微,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将于二月二十日下午飞抵第十军团设在原州的捐挥
部,进行战地视察。之后,麦克阿瑟十分惬意地点起一根新制的欧石椭根烟斗,坐在圈手椅里喷云吐雾,等待
着接见已经事先预约好的几位来访看。

上午十点钟,总司令部办公人员将那批来访者引到麦克阿瑟的办公室棗这是几位从美国飞到东京来的高贵的太
太,一个个衣着艳丽,雍容华贵,但是她们那精心化妆过的面孔上却笼罩着一片愁云。

双方握手寒喧过后,麦克阿瑟开口道:

“本司令官非常欢迎从美国本上飞到东京来的客人,尤其是象诸位这样漂亮的女士们。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
去观赏一次上野的樱花?诸怔女士如果运气好的话,那些美丽的樱花也许还未凋落……”

“麦克阿瑟将军,”一位年长些的太太打断了麦克阿瑟的话,“您大概知道,我们这些人不远万里飞过太平
洋,并不是为了来观赏什么樱花的!”

“我的丈夫正在朝鲜流血,那些黄皮肤的中国人正象围猎一样在捕杀他!我可没有兴致去看什么樱花!”一个
生着满头绵密金发的女人叫喊起来。

“我的儿子也在朝鲜,噢,可怜的约瑟,他最怕寒冷,见不得流血……”另一位太大则是满脸悲戚和感伤,用
手划着十字。

“我知道,诸位女士们的儿子或者是丈夫正在第八集团军服役。”麦克阿瑟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和他们
一样在前线作战的士兵有成千上万……我不明白诸位为什么来东京会见我?我想对于你们来说,麦克阿瑟并不
比你们的丈夫或是儿子更可爱,还是去看樱花吧……”

“我们希望我们的孩子们回家!”那位年长的太太犹如群花之首,率先点出了她们的实质要求,“麦克阿瑟将
军几个月前就许诺,要让孩子们回家过圣诞节……现在,美国人都在议论您,说您是一个爱开空头支票的骗
子!”

“第八集团军的任务是统一全朝鲜,”麦克阿瑟不动声色地继续抽着烟,“现在战争还在继续,如果想与前线
的士兵亲属相聚,那要耐心等到他们服役期为止。”

“我们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我们等不及了!”那位年轻的金发女人尖叫着。

“噢,您等不及了?”麦克阿瑟微笑道,“我想没有人阻止您在新泽西或是新奥尔良什么地方物色一位中意的
情人,怎么样,另找一位?不必来如此遥远的东京,更不用见我这个者头子。”

“您的话真让我恶心!”年轻女人嚷道,没想到麦克阿瑟将军如此缺少同情心……”

“听说您要扩大朝鲜战争,还要在朝鲜使用原子弹,那样,我们的孩子们也会受害的!”年长的太大善于点中
要害,“我们养育后代,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到朝鲜那个遥远的鬼地方去送死,我们要求您下令休战,把孩子们
送回美国……谁都知道,在朝鲜死了成千上万的美国青年,您身居要职,对于这些无辜死去的青年,您应该负
责……”

“这位尊贵的太大的高见倒使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麦克阿瑟微笑他说:“如果不是我刚刚亲耳听到诸位的
话,我还不知道你们是一群狗操的东西!谢谢。”

众女士顿时哗然。前所未有的羞辱使她们一个个涨红了脸,一时间目瞪口呆。

麦克阿瑟从圈手椅中立起,不动声色:

“明天,我要亲自去前线视察,到时候,我不会忘记关照诸位的儿子或是丈夫,我会命令他们的长官,把他们?椧簿褪悄忝堑亩踊蚴钦煞颍惩撑赏谝幌撸∪盟侨コ宸妫∪盟侨ゲ鹊乩渍螅∶靼茁穑俊?
 

                                                   三

 

按照预定时间,二月二十日上午,麦克阿瑟飞抵原州第十军团作战指挥所视察。照例,麦克阿瑟把这次视察搞
得热热闹闹,十分张扬。编组战斗机队为他的专机护航,随行带领着庞大的东京记者团。

对于麦克阿瑟的这种作法,李奇微颇有些不满。二十一日第八集团军将发起他拟定的“屠夫作战”,而今天,
麦克阿瑟不失时机地赶到了前线,为的是在大规模作战行动开始前,由他自己亲手打响发令弹。然而,这毕竟
是麦克阿瑟多年以来的习惯做法,并且,这种举动尽管过于张扬,讲究排场,但毕竟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麦
克阿瑟愿意这么抛头露面,谁又能阻止得了呢?

因此,当李奇微在第十军团作战指挥所见到趾高气扬的麦克阿瑟时,依旧恭敬地向上司敬礼,言不由衷地说着
欢迎总司令视察的话。

“马修,谈谈你的作战计划吧……”麦克阿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口道,“我想,你对中共军队的战术已经有
了透彻的了解,他们运输困难,粮弹不继,一月底以来的攻势迫使他们打乱了休整的计划,应该再加一把劲才
对。”

“正是这样,”李奇微点头道,随后递给麦克阿瑟一份标有“仅供参阅,不许抄录”字样的作战计划,“请
看,这是你前两天夜晚亲手拟定的‘屠夫行动’作战计划。按照这个计划,明天,第八集团军将发动一次强大
的有限目标的进攻,以两个师的兵力在汉城以东强渡汉江,切断敌人的补给线。

“敌情方面,有什么最新的报告吗?”麦克阿瑟接过那份作战计划,并没有马上阅看。

“据报告,位于平壤一带有中共四个军,实力、武器状况、士气以及作战企图等情况尚未查明。不过,敌增援
部队很可能源源不断南下,以加强我正面之敌。我的意图仍然是,尽可能给敌人以最大限度的杀伤,同时尽量
减少我们的伤亡。现在,新调运来的许多野战重炮营已经编入第一军和第九军,这将大大加强我方的火力,便
于步炮协同战术的运用。同时,我们将控制追击的限度,保持各部队的联系,避免贸然行动而陷入敌方的包
围,被其各个击破。”

麦克阿瑟匆匆看完李奇微抉定的作战计划之后,漫不经心地将它交还李奇微。

“据我看,虽然收复汉城并没有什么军事上的价值,但是可能使我们在精神上和外交上取胜……而且,夺取了
汉城,可以重新使用金浦机场和仁川港,从而加强我们的空中支援,并减轻我们在补给上存在的困难……”

“您的意见很对,”李奇微点头道,“我已将您的建议考虑在作战计划之内……”

“我的设想是,收复汉城一线作为以后作战的基地。然后运用大规模的空袭的手段来肃清北朝鲜整个敌军后
方。到那时候,如果仍然不准许我们攻击鸭绿江对岸集结的增援部队,或者不准去炸毁桥梁,那么我就在敌人
所有的主要补给线上敷设一片放射性废料。切断满州与朝鲜的联系。中国军队在北朝鲜的补给品堆积所里充其
量只有可供十天的粮食,他们的弹药也同样是有限的。如果我获准使用国民党中国军队,再加上即将开到的美
国增援部队,那么就可以在北朝鲜东西海岸同时进行两栖登陆和空降登陆,扣紧一张巨大的罗网……”麦克阿
瑟又滔滔不绝地演讲起他的宏伟计划,然而说到后来,一片阴云又爬上他的脸际,“他妈的,马歇尔是怎么给
杜鲁门总统出的主意?对我多次提出的使用国民党中国军队的建议,总是一再搁置不理……如果可以的话,马
修,你不妨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给乔?柯林斯将军写封信,要口气坚决,要求他允许用台湾的国民党军队来增援
第八集团军,你和柯林斯不是挚友吗?”

“我将马上做这件事,”李奇微道,“如果得到允许,那么就可以大大弥补我们兵员的不足……”

“好吧马修,祝你成功!”麦克阿瑟微笑道,“现在,让我们去见见那些记者吧,他们一定等得很不耐烦
了。”

二人结束谈话,来到聚集在作战指挥所外边的十几位记者面前。

麦克阿瑟傲然走上前,叼着烟斗,做出一种姿式让记者们为他拍照,之后,他镇定地宣布道:“我刚刚命令恢
复攻势。”

麦克阿瑟这句话虽是平淡而出,但在他身后的李奇微听来却有如一声响雷,什么?我刚刚命令恢复攻势?我?
谁?妈的,他是说,他刚从东京飞抵这里,分析了战场形势,并且就此与下属进行了讨论,尔后才命令第八集
团军明天发起进攻……天哪!这计划明明是我连夜亲手制订的,他麦克阿瑟远在东京联合国军总部,从未发布
过任何有关这次作战的

命令!现在一切都揽到了他的名下……

棗在麦克阿瑟极有风度地回答记者们的提问当中,李奇微的脸由红变紫,涨成了猪肝色……

这次大事铺张的视察结束后,麦克阿瑟回到东京,立即给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去如下电报:

……对于前线的形势我完全感到满意。

敌军已在战术上遭到一次挫折。他们的伤亡可算是现代战争中最惨重的一次。他们现在要远离基地三百五十英
里作战,与当初紧靠后方庇护所时的情况相比较,问题已完全不同了。敌人过去一直无中生有地大肆宣传他们
已把第八集团军彻底打垮,而现在他们正在为这个幻想付出代价。我注意到斯大林元帅刚刚预言我军在朝鲜必
被歼灭棗但是证明他是个预言家他的伙伴们还得花好多力气哩。我的目的是要地面部队继续挺进,直到我们发
现敌军的主要抵抗战线,或者是发现在三八线以南根本没有这样的抵抗为止……

第十二章 我以为是哪个铜槌花脸在叫板,原来是彭大将军来闯宫

 

                                            一

二月十八日午后,彭德怀在君子里指挥部得知三十八军已于十六、十六、十八三天内分八批全部撤至汉江北岸
布防的消息后,松了一口气。天气已逐渐转暖,汉江随时会解冻,一旦汉江解冻,三十八军背靠江水应付敌人
的进攻,将是很危险的事。

面对敌人的二月攻势,我横城反击作战虽然取得了歼敌两万余人的胜利,但因准备仓促,穿插部队没有全部到
达指定位置,放跑了一些敌人,使胜利有所减色。加上砥平里之战因轻敌而受挫,使我迟滞或迫敌停止进攻的
战役企图难以实现。敌人完全可能乘势攻进,以至前出到三八线附近……对此形势,彭德怀已有预料。虽然从
长远的观点看,我军后备兵源充足,背靠东北大后方,战略上于我有利。但目前第二番兵团一时赶不上来,第
一番参战之十三兵团六个军已历四个战役,疲劳、减员过多,新兵补充没有跟上,参战部队正处于“青黄不
接”。由此看,我方战役主动权的暂时丧失将是不可避免的。目前最紧迫的是:在敌人的继续攻进中,各部队
应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进行积极的运动防御,迟滞敌人的进攻,争取两个月的时间;再一项刻不
容缓的任务就是尽快将第二番兵团调入朝鲜,以接替第一番作战部队。现在只有杨得志指挥的十九兵团昨日已
由安东出动,开进朝鲜,其他如陈赓的三兵团、杨成武的二十兵团和董其武兵团以及四十六军现在还正在国内
集结,最快也要四月份才能抵达三八线附近,而且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按照毛泽东主席二月上旬间的部署,
陈赓指挥的三兵团于二月间完成准备,三月出动,四月才能由西南开赴河北一带集结,照这个时间表安排,恐
怕要误事。应该尽快督促三兵团开赴朝鲜,以解燃眉之急。

现在,彭德怀越来越认识到,第三次战役打得早了些,如果当时不急于打三八线也没有什么不利,加以充分准
备胜利会更大些。二月上旬,金日成又一次来君子里会见彭德怀,谈话中,彭德怀直率他讲道,根据现在的情
况看,第三次战役打得太早,如能准备到今年二月打就会好得多,让敌人守三八线,使敌麻痹,以为我们仍会
与他以三八线为界,待我们准备好时,一鼓作气,连续打两仗,即可能解决问题……我们经过三个战役连续胜
利,从上至下都产生了轻敌思想,对敌人估计不足,以为敌人不可能这样决地向我们反攻,所以对第四次战役
的作战前准备比较松……

在那次与金日成的交谈中,彭德怀提出,目前我们的方针应是力争制止敌人前进,稳步打开战局,并从各方面
加紧准备,克服急躁轻敌,对战争做长期艰苦的打算。

经过与金日成推心置腹坦诚相谈,双方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彭德怀对此感到宽慰。从那次谈话到现在,短短十
几天时间,战局果然出现予我不利的状况。彭德怀对仓促发起第四次战役的担忧被证实了:我方反击受挫,敌
人很可能进抵三八线。

假如在敌人突然大举进攻时,如彭德怀曾向毛泽东建议的那样,从原川南一线后撤十五至三十公里,并声明拥
护限期停战呢?甚或暂时放弃汉城、仁川,主动进行战略撤退,待第二番参战部队开上来,进行充分准备后再
与敌人决战呢?当然,后悔药是不能吃的,其它种种方案的结果只能是事后的推测。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第
四次战役的反击作战从各方面看都甚为勉强,何况为保持汉城、仁川和有利东线的反击作战,担负坚守防御的
五十军和三十八军又遭受很大伤亡。遗憾的是,毛泽东主席当时并没有过多考虑战场上的诸多困难、指示彭德
怀要确保汉城七仁川及汉江南岸,并要求立即发动战役反击,突破原川,一直占领大田,安东——就是,不但
要制止敌人的进攻,而且要我军从三七线再向南打到三六线去……

看起来,自己应该立即赶回北京,亲自向毛泽东主席汇报战况,求得双方认识上的一致。彭德怀思前想后,觉
得有这个必要。虽然毛泽东也曾指出过,朝鲜战争要做长期艰苦的打算,速胜的观点是有害的,但是从他对第
四次战役的要求来看,却是脱离战场实际的。联想到我军收复汉城后,《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提出要把敌人
赶下大海去……“前进,向着釜山!前进,向着大邱!”国内还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庆祝汉城解放的游行——种
种现象表明,志愿军连续三个战役的胜利,的的确确在我们上上下下的头脑中滋生了程度不同的轻敌、速胜思
想。

“任何时候,头脑都不该发热哟!”彭德怀自言自语道,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

彭德怀拿起茶缸子,喝了几口茶水,又习惯地用于指从茶缸子里捏出些茶叶来放在嘴里嚼着,一面又仔细审视
着作战地图。他约略计算了一下,从横城和汉江北岸一线至三八线以北涟川、华川、扬口一线有一百多公里。
汉江南岸,五十军和三十八军阻击敌人达二十多昼夜。以我部队的顽强精神,由西至东在整个战线上以邓华、
乾先楚、金雄指挥的备集团阻击敌人,采取梯次防御,利用空间换取时间,坚持两个月之久,当是没有什么大
问题的。关键是,第二番参战兵团必须在四月上旬能开上三八线。昨天深夜,关于防御作战的方针和部署已经
以彭德怀和朴一禹的名义电发志愿军和人民军各部。为实现此项命令,彭德怀还指示有关人员起草一封信,以
志愿军党委的名义电发各军党委,要求各级干部和党员克服一切疲劳和兵员不足等困难,尽量利用汉江、大
山、隘路等天然屏障,迟滞敌人前进,消耗与疲惫敌人,以争取两个月时间,待第二番作战部队的五个军到
达……

“彭总!”有人兴奋地喊了一声,大步奔进作战室,倒让彭德怀愣了一下。

作战处长丁甘如拿着一个半导体收音机,脸上显出兴奋的表情。

“么子事情?”彭德怀问。

“斯大林元帅发表讲话啦!你听听彭总!”丁甘如把收音机音量开大。

收音机里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清晰的广播声,播出的是《人民日报》当天发表的《斯大林就目前国际形势发
表谈话》一文。

“听听,听听斯大林怎么讲的,”彭德怀从丁甘如手里拿过收音机放到桌上。铿锵有力的广播声在室内回荡
着。

“……如果英国和美国最终拒绝了中国人民政府的和平建议,朝鲜的战争便只能以武装干涉者的失败而告
终……这场战争在美英的士兵中是极不得人心的。的确,很难使士兵们相信:既不威胁英国又不威胁美国而且
自己的台湾岛被美国人侵占了的中国是侵略者,而侵略了台湾岛并将军队推向中国边境的美国倒是自卫的一
方。很难使士兵们相信:美国有权在朝鲜领土上和中国边境附近保卫美国的安全,而中国和朝鲜都没有权利在
他们自己的领土上或在本国边境附近保卫自身的安全。因此,这场战争在英美士兵中是不得人心的。显然,如
果士兵们认为强迫他们进行的战争是极端非正义的,如果士兵们因此而在前线敷衍塞责,不相信他们的使命合
乎正义,情绪低落,那么,就是最有经验的将军和军官也要吃败仗的……”

“讲得好!斯大林讲得好!”彭德怀拍着桌子叫道,“他娘的联合国宣布我们中国是侵略者,真是贼喊捉贼!
联合国让美国说了算,还算什么联合国!我们都是联合国哩,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归一,还存西藏、新疆、
内蒙,更不要说世界领上面积最大的苏联,还有东欧、朝鲜……我们才是联合国哩,……我们宣布美国是侵略
者!”

说罢,彭德怀得怠地对丁甘如一笑。

“对,彭总,我们才是联合国哩……”

听罢广播,彭德怀沉思片刻,对丁甘如说:“斯大林讲,朝鲜之战必以美国武装干涉的失败而告终,从最终的
结果看必定如此,但是,仗是要一仗一仗地打,美国是纸老虎,又是真老虎,我们得认真对待哟!我打算回国
一趟,向毛主席汇报,再向朝鲜调几十万大兵,跟麦克阿瑟他们认真较量一番!”

“是应该增兵朝鲜,现在我们第一线作战部队的兵力比敌人已经不占优势了……”丁甘如赞同地说。

“你赶快去给邓华指挥所发个电报,让邓华立即回君子里指挥部,在我回国期间,由他和朴一禹负责指挥作
战……”

“是!”丁甘如转身就走,又被彭德怀喊住。

“还有一件事,我考虑应该把志愿军指挥部向前线方向移动一下,君子里距前线太远。要把指挥所向前开!在
我从国内回来后,志司要设到三八线附近,最好在金化、上甘岭一带。总之,我从北京回来时,志司不能还留
在君子里,要前移到第一线的军长们能当天赶到志司向我汇报情况,之后还能当晚赶回前线的位置上……”

彭德怀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点看作战地图——他的手指毫无顾虑地从君子里位置大胆地跃向地图上的上甘岭
一带。

 

                                                   二

 

一九五一年二月下旬一个春寒料峭的早晨,北京西山仿佛还在一夜的沉睡中没有苏醒。蓝色的晨霭静静地笼罩
着一处幽静的庭院。盘曲的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挟着寒风疾驰而来,停在西山脚下这座古典建筑的院落门
前。

车门打开后,身穿一套棉军服的彭大将军从车上走下,大步奔进庭院大门。

……彭德怀从朝鲜君子里指挥部驱车向北,一路晓行夜宿,几天后赶到北京。进京后,彭德怀驱率直奔中南
海,却不料毛泽东不在中南海,而在西山别墅。彭德怀又马不停蹄,即刻赶到西山别墅。

从去年十月离京赴朝参战,已历四个月之久,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朝鲜战局发生了世界为之震惊的巨大变
化,而新中国的开国领袖毛泽东主席正是这种巨大变化的主要策动者。身为中朝联军司令员的彭德怀,在战局
出现错综复杂情况之下,风尘仆仆从前线赶回,急于向毛泽东主席述职,这种迫切之情可以想见。

然而,忠于职守的工作人员却拦住了彭德怀疾行的脚步

“主席工作了一整夜,刚刚睡下……”

“不行!我要立即见主席!”彭德怀似乎还置身于炮火连天的朝鲜前线,心情急迫,话语带着一股火药味儿。
说罢,迈步奔向主席居室。

工作人员再次阻拦:

“主席最不愿睡着后被人扰醒,还是等他睡醒后再见吧!”

“主席知道我要来,你快去通报!”彭德怀已经很不耐烦了。

“不行,没有特殊情况,我们不能影响主席休息……”工作人员并不敢作主。

彭德怀的性格本来就暴燥,面对再三的拦阻,不由地怒上心头,他伸出大手将工作人员一把拔开,喝道:

“什么特殊情况?前线军情如火!走开,莫要拦我……你又不是太监,不让我见主席!”

彭德怀不由分说,大步闯入毛泽东卧室。

正在这时,卧室里响起毛泽东的招呼声:

“我以为是哪个铜槌花脸在叫板哩,嗓门冲破天喽,原来是彭大将军来闯宫,我岂敢不见……快,请进,
请——”

早在延安时期,毛泽东主席就养成了深夜工作的习惯,常常为了起草文件和撰写文章、著作以及思考某一重大
军事、政治问题而通宵达旦,往往工作到天亮才休息。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党中央由西柏坡迁入北京。建国
后,不少人从毛泽东同志的健康考虑,劝他改掉晏睡的毛病,但攻效总是不大。前不久,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
一师范学校读书时的同学、现任该校校长的周世铡先生还写信给毛泽东,劝诫他一定要改掉夜作而晨息的毛
病,应当把这看做是一件大事情,而不是一件小事情。毛泽东听从周世刨的劝告,试着改正过去的习惯,但实
行一段时间后,便又翻了过来,自己也奈何不得。昨天夜里,他开始修改一份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后发给
全党的情况通报,直至今日凌晨才改毕。之后,又给湖南长沙两位故旧、亲友写了回信,一直忙到天快亮了,
才照例服用两片安眠药,上床休息。然而,他却一时难以入睡。自从建国以后,毛泽东家乡的亲戚及他旧日学
友、袍泽常有书信来,甚至直接进京找他,一则重叙旧情前来探望,二则少不得为了些个人工作、境遇及至柴
米油盐诸事求到毛泽东主席头上……这些故人旧事的重提,常常使毛泽东回想起久以淡忘了的许多青少年时期
的往事,尤其在夜深入静工作之余,思乡之情被唤起,时常难以入睡……屈指一算,从一九二七年搞秋收起义
离开长沙,至今已历二十余载,南北转战,国事频忙,一直再未回到故乡……于是,故乡故人故事便时而翩然
入梦——

……哦,又是湘乡唐家,山脚下那块丈多高的巨石,它拨地而起,雄姿伟岸……曹雪芹因了大荒山无稽崖青埂
峰下一块顽石,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有了那半部奇书……莫非这湘乡唐家的巨石,又是另一部《石头记》?

请问湘乡的石兄,一别数十载,风雨如磐,一向安然如故否?

无地造化,良然神工,必将形容久在……倒是你一介游子,离乡背井,失去了依靠,难保无恙……

石兄此言差矣:神州华夏,哪里不是我的祖国?何谓离乡背井?至于依靠么,马列主义为天,人民为地,我顶
天立地,何谓失去了依靠?

天为元,地为本;水有源、木有根。天地合一,水木相交,势必久长。你须追根溯源,不忘根本。要忘得湘乡
唐家的石头,记得韶山冲南岸的两棵大纵树……

石兄,你是说,要我常从天上回到地上?要我再给你烧香磕头一番不成?

缘分可结不可解。你可记得:母亲生你时是第三胎,头两胎你的两个兄长都夭折了。你母亲文七妹为了保住
你,在你落地两个月后,便抱着你翻山越岭十几里,回到娘家湘乡唐家,把你寄养在你的外祖母家。湘乡的风
俗是,给孩子取个贱名,或“狗讶子”、或“猪讶子”,越贱越容易养活。可你的外祖母聪慧过人:猪狗虽贱
而易养,毕竟难以久长。倒是山脚下那块拨地而起的巨石已屹立千年不倒。何况这巨石下自有一般清泉长流不
断……后来,你的外祖母把你领到这块巨石前,烧香磕头,为你取名“石三讶子”……那块巨石就是我,你说
这缘分还浅吗?

石兄倒懂得辨证法:贫贱与高贵是互相转化的,由贱而贵,由贵而贱,并非一成不变。君不见,古来多少帝王
将相企图龙种永传、社稷不倒,到头来“忽喇喇似大厦倾”,“落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而让我“石三讶
子——一个农户的儿子成就了革命的大事业……因此,我想说: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原因是卑贱者
有了辨证法……不是,你刚才提到韶山冲南岸的两棵大机树,如今安在否,小时候,我与顽童们一起常常去偷
食邹四阿婆家的枇把、桃子。邹四阿婆追打来,我们就爬上附近那两棵大纵树。邹四阿婆捉不到我们气得跳着
脚骂我:

“好你个石三伢子,又是你充头领!猴子一群愉我的仙果看打!”

……室外的一阵吵嚷声把毛泽东从睡梦中扰醒,仔细一听,原来是彭德怀。

“大将前方归,理当即召见。”毛泽东自语着,连忙披连衣下床。

 

                                                   三

 

就这样,毛泽东披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彭德怀穿着一身显的臃胖肥大的军棉衣,二人相携进入客厅,开始了一
次长谈。

“主席,对不起喽,影响你休息……”彭德怀略带歉意地开口道,“不过,前线情况确实紧急,我又是个急性
子……”

“你来了我不睡觉也高兴,”毛泽东从茶几上拿起香烟点着,开始了喷云吐雾,“好多人劝我改掉晏睡的毛
病,我也想按照太阳办事,不按月亮办事,可是旧习难改、顽固不化……老百姓唱,东方红,太阳升……岂料
太阳升,我就要倒头睡下,东方红的时候,我两眼一合,一片漆黑哟……”毛泽东说着,竟自呵呵笑了起来。

“怎么样,前线战况如何?”毛泽东问道,不待回答,又问,“德怀呀,你的字是:石穿?”

彭德怀点头:“石穿!”

毛泽东笑道:“我有个乳名你可知道?”

彭德怀摇头。

“我的乳名曰:石三讶子。”

彭德怀疑惑地问:“我只知道毛泽民和毛泽罩是你的两个兄弟,却不知你还有两个哥?”

“母亲生的头两个男儿都未保住,我是她第三胎,为了保住我,外祖母领我给一块大石头磕头烧香,取名‘石
三伢子’……”毛泽东深深吸了一口烟,笑道:“你叫‘石穿’,我叫‘石三讶子’,我们同是两块石头
嘛……”

“我岂敢与主席比,”彭德怀大手一摆,“主席是宝石,我彭德怀不过是一块冥顽不灵的顽石!”

“我也是顽石嘛!”毛泽东一挥手道,“我们两块石头,一块扔给杜鲁门,一块扔给麦克阿瑟……”

“主席,我可是要木棍进炮膛——直来进去喽!”彭德怀觉得室里暖气太热,随时解开棉衣钮扣,“我这次回
来,一是向你汇报情况,二是谈谈我的意见,听不听由你!”

“你讲嘛。”

“要我说,第三次战役打过三八线,很勉强,部队连续打了两个战役,还未来得及休整,又发起强攻,准备不
足。现在看来,当时不急于过三八线,也没有什么不利,准备得更充分些,连续打两仗,也许就解决问题
了……结果三次战役追击敌人到三七线,部队粮弹、兵员补充不及,又被敌人反攻回来。而且,国内报刊一再
宣传:要把美帝赶下大海……解放了汉城,首都搞了声势浩大的庆祝游行,将来丢了汉城又该怎么讲?其实,
第三次战役之所以前进很快,是因为敌人并没有打算坚决守,汉城也是敌人主动放弃的……打砥平里,我们还
以为一包围一攻,敌人会象以前那样很快退缩,却不料敌人凭借其技术条件,死守砥平里,使我们几个师攻击
受挫。可见,敌人如决心守一点,凭借其优势的火力是可以办到的。我们不能轻敌,一定要从各方面多做准
备……第四次战役,带有更大的勉强性,部队仓促调动,仓促出击……十三兵团经过连续三次战役,新兵还未
补充上去,部队缺员,粮弹运输又极为困难。当初我意退几十公里,拥护限期停战以争取舆论和军事上的主
动,主席却命令立即发起第四次战役,确保汉城和仁川,还要部队向南攻进一百多公里,这实际上是办不到
的……主席,别怪我彭德怀说话不好听,你早就讲过,战争要作长期打算,可是你在实际指挥部署上,却是要
我们速胜……”

听着彭德怀一番慷慨直言,毛泽东一语不发,一支接一支抽烟。彭德怀讲完后,毛泽东又凝神思虑良久,缓缓
开口道:

“能速胜则速胜,不能速胜则缓胜,不能强求……”

“我对主席讲的这些意见,前些日子也对金日成同志谈过了……”彭德怀说。

“金日成怎么看?”

“他同意我的看法,还承认,过去三次战役胜利来之太易,情绪上有过一时冲动……”

“噢,那个苏联驻朝鲜大夜史蒂科夫哩?”毛泽东问。

“此人不是极力主张一口气把敌人撵下大海去的吗?”

“听朝鲜同志说,斯大林要把史蒂科夫换回国内……”

“嗯,现在你们的部署怎样?”

“回国前我都作了安排——”彭德怀说,“以邓华、韩先楚和金雄三个集团兵力,在整个战线上采取积极的运
动防御,争取一段时间,等第二番参战部队开上来,经过各方面充分准备,再与敌决战。”

“大约能防守多少时间?”毛泽东问。

“坚持两个月时间没问题……不过,第二番部队要尽快拉上去,早作准备,现在只有十五兵团已开过安东,还
有宋时轮的九兵团在朝鲜休整后可参加春季攻势,这样第二番参战部队只有六个军,兵力不够,我意尽快让陈
赓指挥的三兵团开上去,其他如扬成武和董其武兵团也要抓紧准备,随时出动……”

“嗯。让我考虑考虑……”毛泽东点头道。

“主席放心,据我青,我们的后备兵源充足,背靠东北;打得越久我们越强大。我们的空军、高炮部队也在进
一步加强。而且,与敌军相比,我们部队的士气高涨,战斗力强,只要我们树立了艰苦长期的作战思想,就不
伯敌人的技术装备优势,最终要打破它的优势!”

“看起来,在朝鲜与美军作战,比我们在国内打国民党军队不同,”毛泽东思考他说,“在国内我们尝到了打
大歼灭战的甜头,而朝鲜地域狭长,不易大部队迂回,且筹粮困难,运输又难以保证,应当总结出适合朝鲜地
域与敌人特点的一套打法……比如李奇微讲我们是一礼拜的攻势,是月圆攻势,那我们以后,可不可以敢于白
天作战?部队自携粮弹,攻击只能延续一个星期,那么,可不可以组织两番部队,第一批部队攻一个星期,第
二批部队接上去再攻一个星期?”

“主席讲得对,在春季攻势中,我们要认真考虑……”彭德怀点头道。

……告辞前,彭德怀忽然想起该说说毛岸英牺牲的事,便开口道:

“主席,我要向你负荆请罪,我没有照顾好岸英,他……”

“岸英怎么?!”毛泽东一惊。

彭德怀顿时愣住了:岸英牺牲后,自己很快给主席拍了电报,怎么他还不知道?看来是别人怕主席伤心,把电
报压下了……这这这,我彭德怀成了亲口向毛主席讲这噩耗的第一个人了,我怎么就没有料到这一点!

“主席,岸英牺牲了……”彭德怀硬着头皮讲道,“二次战役开始前,敌机轰作志愿军总部,岸英没来得及从
作战室跑出来,炸弹正好落到作战室,岸英被……”

“你莫要讲罗,莫讲罗……”毛泽东打断了彭德怀的话起身踱到窗边,向窗外眺望,将身子背对着彭德怀。

“主席把岸英交给我,我没有照顾好,对不起主席……”彭德怀感到非常痛心。

“你莫讲罗,”良久,毛泽东开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志愿军战士死了成千上万,不要因为岸英是我毛
泽东的儿子,就当成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彭德怀离去之后,毛泽东依然站在窗前,久久凝望庭院那里萧疏的垂柳……

岸英这孩子自一出生就历经磨难,刚刚九岁就和开慧一起被敌人抓进监狱。开慧牺牲后,岸英三旯弟被转移到
上海。不久,上海地下党机关遭到破坏,三个孩子流落上海街头,卖报纸、拣破烂、擦皮鞋……一直到三六
年,上海地下党才又找到岸英、岸青兄弟……开慧英年早逝,如今她留下的骨血岸英又牺牲在朝鲜……我毛泽
东是不是太对不起开慧了?前几日,岸英新婚不久的妻子思齐还向我探问岸英的消息,这,可让我如何对她
说?

想到这里,毛泽东长叹一声。口中吟起一首《枯树赋》

“昔年移柳,依依江南。今看摇落,凄枪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吟罢,他依然久久凝望着窗外的枯柳。在二月的寒凤里,那早已落尽黄叶的萧疏柳枝象乱凤吹动着的丝丝雨
线……

“开慧,岸英和你一样,是为革命,为人民牺牲的,人民将永远怀念你们……”毛泽东默默地自言自语。

几天后,毛泽东根据朝鲜战场形势,经慎重研究,及时作出了关于坚持长期作战、轮番作战的正确方针:

一、从目前朝鲜战场最近进行的战役中,可以看出:敌人不被大部消灭,是不会退出朝鲜的,而要大部消灭这
些敌人,则需要时间。因此,朝鲜战争有长期化的可能,至少我应作两年的准备。……

二、粉碎敌人意图,坚持长期作战,达到逐步歼灭敌人之目的,我志愿军应采取轮番作战的方针。决定编组三
番轮战的部队,即将现在朝鲜作战的九个军三十个师作为第一番志愿部队;将正从国内调去的六个军及现在朝
鲜即将补充的三个军(有两个军现在元山、咸兴地区休整)共九个军二十六个师作为第二番志愿部队,约四月
上旬可全部到达三八线地区,接替现在汉江前线的六个军的任务:将准备从国内调去的六个军及第一番志愿部
队中的四个军共十个军三十个师作为第三番志愿部队,准备六个军调用。……

三、根据一、二两月份的作战经验,我因有三个军在成兴以北战役中损伤较大,从事休整,致现在前线作战的
只有六个军,减员甚大,未获补充。因之我无后备力量,在战役胜利时不能扩张战果,在敌人增援时不能打敌
援兵。同时,我军南进,后方线长,供应很困难,还须留兵守备,故在敌人未被大量消灭前及我尚无空军掩护
条件下,我如过早逼敌南退,反不利我分割歼敌。鉴于此种情况,在我二番志愿部队九个军于四月上旬到达前
线以前,敌之陆军还较我占优势,我应避免进行战役性出击,而以第二番部队六个军及朝鲜人民军四个军在南
汉江以北地区进行防御,迟阻敌人……在我第二番志愿部队九个军到齐后再进行有力的新的战役……

总之,在美国坚持继续作战,美军继续获得大量补充并准备和我军作长期消耗战的形势下,我军必须准备长期
作战,以几年时间,消耗美国几十万人,使其知难而退,才能解决朝鲜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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