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到过平壤的人，都会对市中心万寿台的金日成铜像印象深刻，那是朝鲜最庄严的圣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铜像高23米，建于1972年4月金日成60岁寿辰之际。据说这座铜像的位置摆放是颇有讲究的：每天早上平壤的第一缕阳光，会正好照到铜像上。那一刻，铜像就会变得光芒四射。

　　从组建抗日游击队，到成立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从领导“卫国战争”与韩国划“三八线”而治，到创立主体思想、一人掌握朝鲜党政军全部最高权力，金日成深刻改变了朝鲜，甚至影响了东北亚半个世纪。

　　在吉林遇到马列主义启蒙老师

　　1912年4月15日，金日成出生于朝鲜平安南道大同郡古平面南里，即今天的平壤万景台。万景台本来是一个村庄，据说由于有一万多种花草树木昆虫禽鸟而得名。今天，那里除了金日成祖父母和父母居住过的几间茅草屋外，方圆几公里早已经变成一座美丽的公园。万景台有口井，是金日成幼年时家里吃水的井，每个瞻仰者都可以喝上一口井水，体会一下伟大领袖当年的质朴生活。

　　金日成的父亲金亨稷希望儿子将来成为国家的顶梁柱，给他起名为“成柱”。金亨稷当时在明新学校教书，他与国内一些反日志士进行联系，组建秘密反日团体。1917年秋，金亨稷正在明新学校一间教室讲课，突然3个日本警察闯进来，不由分说把他抓走。金亨稷被判刑一年，囚禁在平壤监狱。出狱后他带领全家迁往中国吉林省临江县避祸，后又迁往抚松。1926年，年仅32岁的金亨稷病逝。去世前，他对妻子说：“你把我的两支手枪保管好，等成柱长大干革命时给他。”

　　1927年初，金成柱拜别妈妈和二弟金哲柱、三弟金英柱，赴吉林毓文中学学习。毓文中学是私立学校，校长李光汉是个进步人士。金日成插入该校就读二年级，教授国文的是中共党员尚钺。尚钺对金日成的成长有深远影响，念旧的金日成晚年还常提起他。朝鲜战争结束后，金日成来中国访问时，曾向周恩来打听尚钺的下落。“反右”和“文革”中，尚钺受到批判和迫害，1980年恢复名誉，1982年逝世。20世纪80年代金日成开始陆续邀请尚钺的子女访问朝鲜，多次接见他们。

　　尚钺曾回忆：“有一个一年级乙班的学生，他是朝鲜族，长着圆圆的脸，稳稳当当，说话不多，但用词相当准确，他的名字叫金成柱，就是后来领导朝鲜人民解放祖国的金日成元帅。”最使尚钺难忘的，是金成柱写的文章，无论什么体裁，总有一个不变的主题，那就是反对日本占领朝鲜，描述朝鲜人民因亡国而遭受的迫害和流亡异域的痛苦，或者歌颂朝鲜民族英雄李舜臣和冒险主义英雄安重根。

　　尚钺不仅讲授高尔基、鲁迅、李大钊的作品，还讲授列宁的《帝国主义论》等。尚钺老师的讲授和私下的交谈，使金成柱对马列主义有了系统而深刻的理解。尚钺可以说是金日成的马列主义启蒙老师。

　　组建游击队 创作《卖花姑娘》

　　金成柱在学习期间参加了朝鲜共产青年同盟，组织反日革命活动。日本领事和中国警察多次到毓文中学抓捕金成柱，但由于校长李光汉和尚钺的保护，金成柱得以逃脱。1929年10月，金成柱被捕，囚于吉林监狱。由于日本人没有掌握金成柱的有罪证据，只得于1930年5月初将其释放。

　　金成柱没有再回学校学习，而是直接投入武装革命斗争。他在东满组建了抗日游击队，与东北抗联将领杨靖宇、周保中等共同打击日本侵略者。

　　金成柱什么时间、因为什么改名，近年来颇有争议。按金日成回忆录的说法，是他在领导游击队斗争时，战友们因为真诚拥戴他，为他创作了《朝鲜的启明星》这首歌，并开始叫他“一星”，还有些青年共产主义者把他比作太阳，叫他“日成”。金日成在回忆录中写道：“我认为父亲给我起的本名是很宝贵的，所以不喜欢人家给我起别的名字来叫我。尤其是，把我比做星辰或太阳，对我这样的年轻人弄些不相称的名堂来拥戴，我是绝不允许的。然而，我们的同志不管我怎么责备、怎么说服，也不管我高兴不高兴，就是喜欢用金日成这个名字。1931年春，我在孤榆树被军阀逮捕，在牢里呆了20天左右，那时金日成这个名字第一次登在公开的出版物上了。”

　　1938年11月，金日成与杨靖宇司令在氵蒙江县(今靖宇县)会面了。由于杨靖宇的部队在西征热河的战役中损失惨重，金日成派朝鲜革命军战士为杨靖宇组建了新的警卫团，还配备了一个传令兵。这个叫李东华的传令兵忠心耿耿，1940年7月杨靖宇牺牲时护卫杨司令到最后一刻并一起牺牲的人，正是他。这次会面是金日成与杨靖宇唯一一次会面。从此，杨靖宇成为金日成最佩服的好汉。

　　在抗联主要领导人中，金日成与周保中的关系最为密切，他们共同转战于白山黑水，一度进入苏联远东地区积蓄力量。金日成与周保中多次会晤，联合作战。1946年，国民党军队大举进攻东北，企图一举消灭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在严峻的形势下，时任东北民主联军副司令的周保中前往朝鲜会晤，希望得到朝鲜援助，尽管朝鲜刚刚光复，百废待兴，金日成还是答应了中国同志的请求，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支援。金日成后来以“根深蒂固”来形容他同周保中的关系，极重感情的金日成对周保中甚至以兄弟相称。

　　1937年6月，金日成率部队回朝鲜作战，攻打普天堡。这一仗是金日成抗日生涯中最为辉煌的一笔，据朝鲜官方的说法，此役毙敌40余人，伤20余人，缴获机枪 2挺、步枪23支和大批军需品。金日成贴出布告，而后率部迅速撤离，回到中国东北。

　　在东北打游击这段时间，金日成创作了一部歌剧《卖花姑娘》，后来由其子金正日于1972年改编并导演的同名电影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风靡一时，无数观众为影片中主人公的命运深深打动，流下同情的热泪。据金日成回忆录称，20世纪30年代他还在吉林监狱里就开始构思《卖花姑娘》剧本，而该剧首演就是在中国，地点是西满辽河地区五家子村的三星学校礼堂。金日成特别偏爱音乐，他说过：没有音乐和歌曲的电影，就不是电影，就会给人以寂寞之感，同话剧没有两样。电影要真正成为扣人心弦的影片，就一定要有好的歌曲。

　　金日成在回忆录中特别提到，自己虽然在游击队亲身参与许多战斗，但从来没有受过伤，“我的一生中，有一段漫长的岁月是在战场上度过的。抗日战争打了15年，抗美大战打了3年，合起来近20年时光，都在枪林弹雨中流逝。然而，不知是奇迹还是天幸，其间我一次伤也没有受过。”

　　祖国解放战争中的英雄形象

　　1945年8月，苏联对日宣战，苏联红军分路攻入中国东北后，进攻朝鲜北部。日本关东军迅速溃败，苏联红军很快解放朝鲜北部。在战斗中，金日成率领部队协助作战。

　　其后，金日成率部队凯旋回国。据朝鲜中央电视台纪录片《为了祖国的光复》宣传，是金日成在1945年向朝鲜人民军发布了解放祖国的总攻命令，日本帝国主义遭到朝鲜人民军的痛击溃不成军，祖国从此获得解放。金日成被说成是亲自指挥朝鲜人民军解放祖国的英雄。

　　1945年，日本投降后，朝鲜半岛南北以北纬38度线为界，分别由美苏占领。在苏联的支持下，金日成迅速平定了各派力量，包括日占时期的非暴力不合作反日领袖曹晚植。1946年，金日成创建了北朝鲜劳动党，1949年改为朝鲜劳动党。冷战开始后，在美国的支持下，朝鲜南部于1948年8月15日成立大韩民国。同年9月9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在北部成立，金日成任首相。

　　1949年2月，金日成率政府代表团访问苏联，与苏联签订《朝苏经济文化合作协定》。从那时起，朝鲜获得苏联强有力的援助，金日成统一朝鲜半岛的脚步加快了。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金日成任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中国人民志愿军应邀于1950年10月入朝，在彭德怀司令员的指挥下，和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经过残酷的五次战役，反复拉锯，双方的战线固定在开战前的三八线附近。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

　　在朝鲜方面的宣传中，领导“卫国战争”是金日成一生最重要的功绩之一。朝鲜的小学教科书上的一篇课文曾经在中国论坛上广泛流传。课文题为《伟大领袖金日成将军举起了枪》，前半段写了彭德怀“敬慕地看着金日成将军”并与之谈话，金日成让朝鲜人民军教志愿军作战;后半段描写金日成用步枪打下了一架美国飞机。

　　冷战史专家沈志华研究指出，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前往朝鲜之后，经斯大林拍板，中朝两国军队实际上是由彭德怀指挥，并不是金日成指挥。联合司令部的指挥权在彭德怀，他是司令员兼政委，副手有朝鲜人，朴一禹作为朝鲜代表常驻司令部。具体作战由司令部统一指挥和部署，因为斯大林有话在先，一切听彭德怀指挥，所以后来金日成没有干预作战问题。不过，一些重大问题，比如停战问题，都需要同金日成协商。简单说，军事上，由彭德怀统一指挥，政治上、战略上的事情，彭德怀必须征求金日成的意见。

　　然而，正像从日本占领下解放北朝鲜与苏联人无关一样，今天的朝鲜历史教科书中，朝鲜战争也是金日成独力率领朝鲜军队赶走了美国人，基本没有中国志愿军什么事。

　　搞“千里马运动”学习大跃进

　　朝鲜战争停战后，在金日成的领导下，朝鲜搞了农业合作化和对私营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1956年朝鲜开展了“千里马运动”。金日成对此解释说：“千里马运动，是一个把许多人造成为不断前进、不断革新的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的共产主义运动。”朝鲜迅即掀起社会主义建设的新高潮。那时的金日成精力旺盛，每天早起晚睡，到地方考察时与秘书们一起在车里吃住。

　　1958年11月，金日成访问中国和越南。当时中国正开展“大跃进运动”。毛泽东与金日成会晤时说：“中国将减少1/3的耕作面积，剩下的作牧场和公园。只需现在耕作面积1/3的粮食就足够全国人民吃了。”回国后，金日成在党中央委员会上介绍了访问成果，许多官员主张朝鲜也应该采用中国式耕作方式。金日成说，“机械引进别人的经验是很危险的，如果想施行，就先在党中央试验吧，如果效果很好，就在全国推行。”第二年春天，朝鲜党中央在距离平壤20公里的地方进行了实验。可想而知，中国各地放卫星式的成就不可能出现。

　　朝鲜千里马运动使工业得到很大发展，但是农业却没有起色。金日成的反对者们异口同声批评金日成将苏联、中国、东欧的援助不用于提高人民生活而是发展重工业。金日成反驳说，如果不发展重工业，朝鲜永远无法独立自主。在金日成的重工业政策指导下，朝鲜经济在五六十年代发展很快，不过，苏联模式的后果也逐渐显现出来，到70年代发展速度开始减缓，80年代则处于停滞状态。至90年代初，国民经济陷于困境，国民经济增长率自1990年起，连续呈现负增长，而其中最为严重的是粮食紧张。

　　与朝鲜的计划经济相配套，一切都是配给制。这一点很像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朝鲜人除了用钱买菜之外，国家几乎包办提供给人们全部的生活资料，大到住房，小到衣服鞋帽。也有一些商店出售商品。朝鲜人普遍享受“三大免”的福利，其中之一是住房免费，分房时不论级别高低，统一分配，一般在150平方米左右，只收取水电费，一般占收入的2%～3%，农村不收水电费。第二种免费是从1973年起实行的免费教育，从学龄前一直到大学四年，中小学期间的学习用具和服装也免费按期发放。第三种免费是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就开始实行的全民医疗免费。不过，因朝鲜过于偏重发展重工业，国内轻工业产品严重不足，棉布、衣服、肥皂等匮乏，医药也十分缺乏，医疗条件差。

　　主体思想与国家偶像的树立

　　除经济上实行苏联式的高度计划经济体制，在思想上，金日成在朝鲜打造了一个严密的理论框架，经金正日传承发展至今。1956年赫鲁晓夫提出反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之后，金日成一方面指责苏联是“灰色分子”、“社会主义背信者”，一方面提出了自己的“主体思想”。所谓主体思想，首先体现为政治上自主、经济上自立、国防上自卫。金日成阐明说，思想上树立主体，就是使一切思想工作都服从本国革命的利益。在思想战线的一切领域，都以本国的东西为主，增强人们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主意识。1980年10月，朝鲜劳动党第六次代表大会通过的新党章把“金日成同志的革命思想、主体思想作为唯一的指导方针”。

　　1982年，为祝贺金日成70寿辰，在他的长子金正日主导下，平壤市中心的大同江畔修建起了主体思想塔。主体思想塔由塔基、塔身和塔顶火炬组成，总高度达170米。塔身由25550块白色的花岗岩砌成，正好是70年的总天数。朝鲜电力不足，平壤每年的停电次数为200次左右，为了节电，电熨斗、电炉等耗电较大的电器被禁止使用，违反者要予以处罚，但主体思想塔的供电是得到完美保障的，一到夜晚，平壤几乎只能看见主体思想塔灯火通明。

　　每一个到过朝鲜的人，都能深切体会这个国家对金日成的崇拜。朝鲜政府规定，朝鲜人人必须佩戴金日成或者金正日像章。金日成、金正日像章在朝鲜是非卖品，每一个都有编号，由各单位发放，公民必须经过像章颁发仪式才能得到。外国人如果用手指着像章询问，朝鲜人会马上纠正，要用手托着像章询问，否则是对领袖不敬。

　　朝鲜所有媒体都受到政府的严密控制。收音机被预先设定只能接收政府方面的频率，无调台功能。有些朝鲜人从外国亲戚那里得到可调电台的收音机，必须去公安局进行电台固定的改造，否则要按收听敌台判罪。新闻只有国内新闻，基本没有关于外国的报导。

　　金日成与中国三代领导人关系密切

　　金日成一生访问中国近40次，有的是公开访问，有的是秘密访问，访华次数之多，在外国领导人中是少见的。中朝有着由鲜血凝结成的友谊，这使得金日成与中国几乎所有领导人都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虽然中朝在一些问题上常有分歧，但双方高层的往来十分频繁。“文革”爆发后，两国领导人的交往暂时中断。

　　1970年10月，“文革”中最动乱的时期刚过，金日成在时隔几年后秘密访问北京，住进钓鱼台18号楼。毛泽东亲自到住地看他，金日成知道后，忙下楼等候。两人见面后，长久凝视并握手。毛泽东与金日成言谈甚欢，还设晚宴招待金。访问期间正值朝鲜劳动党成立25周年，周恩来考虑十分周到，专门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宴会，以示庆祝。这以后，金日成又恢复“文革”前的老做法，像走亲戚一样每年都到北京见毛泽东和周恩来，有时一年来两次。金日成与周恩来的感情十分深厚，周恩来逝世后，金日成哭红了眼睛，他决定在朝鲜建立周恩来铜像，地点选在1958年周恩来冒雪访问过的咸兴化肥厂。铜像落成后，金日成邀邓颖超副委员长访朝，亲自陪她去咸兴为铜像揭幕。在朝鲜，除了这座周恩来的铜像，再没有第二座为外国人建立的铜像。

　　金日成与邓小平也是多年的朋友，1982年9月金访华时，邓小平陪他乘专列去成都参观访问，实现了4年前邓小平访朝时邀金到四川家乡看一看的约定。1989年 11月，金日成乘专列访华时，85岁高龄的邓小平亲自前往车站迎接。1991年，年近80岁的金日成访华时，在江泽民主席的陪同下，去了江泽民的故乡扬州，这次访问成为他对中国的告别之旅。

　　诞生年定为“主体元年”

　　1994年7月8日凌晨2时，金日成在妙香山逝世，终年82岁。此前几年金日成身体已非常虚弱。7月7日，金日成突然得知75岁的上将赵明选病故，这已是一个月内去世的第三名上将。赵明选从14岁开始跟随金日成在抗联打游击，几十年来患难与共。金日成万分悲痛，引发心脏病，突然倒地，周围顿时慌作一团。平壤方面赶紧派外科专家乘直升机赶往妙香山。当夜风雨交加，雷鸣电闪，直升机冒险起飞，强行降落，结果与山体相撞，机毁人亡。第二架直升机赶到后，一行人用担架将金日成抬上直升机，急飞平壤烽火医院抢救，然而已无力回天。

　　7月19日，朝鲜平壤举行金日成遗体告别仪式。上午9时，礼炮鸣82响，象征金日成享年82岁。翌日，平壤举行追悼金日成逝世大会。平壤市民倾城出动参加大会，个个臂戴黑纱，胸挂白花，泣不成声。

　　1997年7月8日，金日成逝世三周年纪念日，朝鲜为了弘扬金日成的不朽业绩，决定将金日成诞生的1912年作为元年，制定主体年号。将金日成诞辰的4月15日，定为“太阳节”。在朝鲜，最重要的节日就是“太阳节”，这一天，朝鲜要举办盛大的庆祝仪式，几十万人动作划一的场面蔚为壮观。此外，金正日生日的2·16，4·25建军节，9·9国庆节和10·10朝鲜劳动党建党节也是一年中十分重要的节庆时刻。即使不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无数的金日成头像和大大小小的金日成偶像化设施，也清晰传达着他在朝鲜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朝鲜家家必须挂金日成父子的画像，而且要经常打扫，不能落有灰尘，否则要以不敬罪论处。刊登有金日成、金正日画像的报纸，既不能丢，也不能乱放，一旦不小心弄脏报纸上的画像就要判罪。

　　金日成的遗体现被永久保存于平壤的锦绣山纪念堂。